徐嗣谆很细心地跟徐嗣诫解释:&ldo;上次我跟着父亲到窦阁老家吃喜酒,韩建告诉我的。他说,他们家唱堂会的时候,他就常常跑到后台去玩。还可以耍大刀!&rdo;&ldo;韩建是谁吗?&rdo;徐嗣诫好奇地道。&ldo;他父亲是工部的一个侍郎。&rdo;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唱堂会正院去,&ldo;和窦净玩得很好。王允也认识他。&rdo;说到这里,他&ldo;哦&rdo;了一声,道,&ldo;王允你还记得吗?&rdo;徐嗣诫点头:&ldo;王励王大人的儿子。&rdo;&ldo;五弟的记性好好啊!&rdo;徐嗣谆笑道,&ldo;难道先生教吹笛子,我还只停留表面,五弟已经会吹曲子了!&rdo;徐嗣诫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戈阳腔那独有的铿锵声越来越大地传到耳朵里。两人个小家伙兴奋起来,在东厢房前的美人倚拥了一个位置,津津有味地听起戏来。方氏把十一娘带到自己的暖阁:&ldo;四婶婶,您先将就着歇一歇。&rdo;三井胡同的宅子太小,在正院前搭了个台子唱堂会,锣鼓一开始,整屋都听得见。谨哥儿习惯了睡午觉,听到很烦躁,午觉没睡好,下午有点吵。方氏就给十一娘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十一娘把儿子放在炕上。谨哥儿却立刻睁了眼睛。&ldo;娘!&rdo;伸了手要十一娘抱。十一娘现在抱他已经很吃力了。她想了想,索性脱鞋上炕,半搂了谨哥儿。谨哥儿在母亲的怀里,又沉沉地睡着了。方氏看着就松了口气。&ldo;客人这么多,你才刚满月,快去歇会吧!&rdo;十一娘轻声道。方氏笑道:&ldo;没事,孩子有ru娘帮着带,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rdo;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喧哗声。方氏忙起身去看,很快带了徐嗣谆的贴身小厮王树进来。&ldo;夫人,&rdo;王树脸色煞白,人像筛糠似的,&ldo;四少爷和五少爷都不见了!&rdo;十一娘也不禁脸色大变,立刻吩咐方氏:&ldo;你快去问问各道门上当差的、我们带来的护院,看有没有见谆哥儿和诫哥儿出门,有没有谁搬大件的东西出去。&rdo;又问王树,&ldo;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do;王树则哆哆嗦嗦地道:&ldo;四少爷和五少爷在东厢房的美人倚上站着看戏,小的就一直站在台阶下看着两位少爷。有府里的姐姐递吃的过来,我就扭头道了声谢,回过头来就没看见四少爷和五少爷了。我赶紧去找,走了个遍都没有看见两位少爷。&rdo;这里毕竟是三爷的府第,有些地方王树未必熟悉。而且徐嗣诫身边还跟着南勇媳妇。她立刻道:&ldo;你找的时候可曾碰见五少爷身边的人?&rdo;&ldo;没有!&rdo;王树精神一振,&ldo;我在东厢房台阶旁,五少爷身边的人在两位少爷身后。&rdo;这样嘈杂的环境,十一娘在两人身边都安排了服侍的人。徐嗣谆身边的人没看见徐嗣谆,徐嗣诫身边的人却没有动静,而且两边的人还没有碰头……十一娘心中略定,一面下炕趿鞋,一面吩咐红纹好生照看谨哥儿,然后叫了竺香了秋雨:&ldo;竺香带着玉梅几个到外面找一找,秋雨跟我到后院去找。&rdo;又吩咐王树,&ldo;把那个给你递吃的丫鬟找来,我有话问。&rdo;最后道,&ldo;我们在正房旁的夹道碰面。&rdo;大家应声而去。可能都去看戏了,后罩房没有人,前院的锣鼓声、笑声、喝彩声不时传过来,让院落更显几分静谧。十一娘很快转了一圈,匆匆去了事先说好碰面的夹道。那边早站了三个惴惴不安的三个人──一个王树,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看见十一娘,三个人都有些慌张地迎了上来。那个三十来岁的妇和小丫鬟更是惴惴不安地跪在了地上:&ldo;四夫人,是三夫人的吩咐,让奴婢给看戏的爷们送些茶点。&rdo;说着,指了那小丫鬟,&ldo;东厢房那边安排的是她。&rdo;正说着,方氏带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ldo;四婶婶,我仔细问过了,没人看见四叔和五叔出门。也没有谁搬东西出去。&rdo;然后望着那妇人和小丫鬟奇道,&ldo;你们怎么在这里?&rdo;说完突然明白过来,忙对十一娘道,&ldo;四婶婶,这两个都是我的陪房,从小在我身服侍……&rdo;也就是说,这是突发事件了。十一娘思忖着,带了王树:&ldo;走,我们去外面看看!&rdo;方氏不敢慢怠,忙和那妇人跟在身后。人高的戏台座南朝北搭在正屋前,戏台围了一层大红粗布,台上正在唱《观灯》。小夫妻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喜气洋洋的。身份重要的女着在东厢房,男宾在西厢房,一些街坊邻居就在院子里看戏,大人笑,小孩窜,十分热闹。十一娘站在正屋和东厢房路口张望,竺香正好从东厢房出来,两个碰了个正着。&ldo;怎样?&rdo;她急急地问。&ldo;五少爷身边的人说,南妈妈跟在五少爷的身边。&rdo;竺香道,&ldo;我让他们去找南妈妈了,还没有回音。&rdo;十一娘不由低头沉思。一群衣饰华丽、年轻貌美的女人站在那里,已有人朝他们张望。方氏不敢吭声,竺香想了想,喊了声&ldo;夫人&rdo;,正想提醒十一娘,十一娘已指了戏台下的红围帐道:&ldo;那个地方你们可找过了?&rdo;那里是戏子们换行头、休息的地方。竺香和王树都反应过来,两人齐声说了句&ldo;我去看看&rdo;,匆匆撩了围布钻了进去。十一娘也跟着钻了进去。迎面一阵刺鼻的粉香。定睛一看,里面有十来个人。其中一个相貌妖绕、穿着青衣服饰的人正平八稳地坐在棚子里唯一一张太师椅上,有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一旁端茶倒水地服侍着,还有两、三个年长的男子,沉默地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收拾东西演服、头饰,其他的人都围在一起哄笑,还有人声音高声朝着坐在太师椅上的人道:&ldo;……七师兄,你快来看像不像当年名满燕京的柳惠芳……&rdo;却看见珠环翠绕,肃然生威的十一娘。那人的声音嘁然而止。围在一起的人立刻感觉到了异样,纷纷转过身来,圈子也就散了。十一娘看见了神色窘迫地站在那里徐嗣谆和南勇媳妇,还有满脸兴奋的徐嗣诫。她的脸沉了下去。竺香和王树却没有查觉。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两人一个喊着&ldo;四少爷&rdo;,一个喊着&ldo;五少爷&rdo;,热泪盈眶地扑了过去。前先围着徐嗣谆和徐嗣诫的人都露出几分不安,神色惶恐地退到了一旁。屋子里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坐在太师椅上的更是起身朝着十一娘作揖:&ldo;夫人,您是?&rdo;十一娘看也没看他一眼。&ldo;夫人!&rdo;南勇媳妇脸色有些青白,嘴角翕翕地望着十一娘,满脸的惭愧。徐嗣诫却朝十一娘跑过去。&ldo;母亲,母亲!&rdo;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十一娘,挥着长长的水袖,&ldo;好不好看?&rdo;粉蓝色云锦,衬着徐嗣诫粉嫩的清丽的小脸,如四月初绽的白玉兰。有什么东西在十一娘心里划过,让她突然觉得胸口很疼,眼前有些糊涂。&ldo;母亲,母亲!&rdo;耳边传来徐嗣谆和徐嗣诫惊慌的呼声,有人扶着她,&ldo;夫人,您这是怎么了?&rdo;十一娘深深地吸了口气,片刻后才缓了过来。看着眼前担心、惶恐的脸,她笑着安慰徐嗣谆和徐嗣诫:&ldo;母亲没事,这里太闷了!&rdo;&ldo;哦!&rdo;她看见徐嗣谆和徐嗣诫都长长地吐了口气,笑容重新爬上两人的眼角眉梢。&ldo;母亲,我搀您出去!&rdo;两个争先恐后,把扶着十一娘的竺香和南勇媳妇拥到了一旁。十一娘笑盈盈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徐嗣诫像想起什么似的,忙把身上的戏服脱下来塞给了一旁的人,又小跑到了十一娘的身边,笑眯眯地扶着十一娘出了棚子。那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戏台子里出来,十一娘却觉得光线那里明亮刺眼。她一手牵着徐嗣谆,一手牵着徐嗣诫。&ldo;怎么跑到那里去了?吓得我们一身汗冷,到处乱找。&rdo;十一娘声音轻柔,不带一丝的怒意,&ldo;以后再也不可以这样了。知道了吗?&rdo;又对徐嗣谆道,&ldo;如果要去哪里,记得跟身边的人交待一声。&rdo;徐嗣谆羞愧地向十一娘解释:&ldo;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着弟弟跑到后台去!&rdo;徐嗣诫仰了小脸看着十一娘道:&ldo;不是哥哥,是我要去的!&rdo;十一娘笑着揽了两人的肩膀进了暖阁。谨哥儿还有睡觉。方氏见雨过天晴,起身告辞。十一娘就遣了身边服侍的,问徐嗣谆:&ldo;刚才那些人为什么围着你们哄笑?&rdo;徐嗣谆脸色一红:&ldo;有个人说五弟长得像个叫什么柳惠芳。五弟就问谁是柳惠芳。那人说,是原来燕京鼎鼎有名的戏子,一曲《滚楼》艳惊四座。说着,还唱了几句。五弟一听,立刻就跟着学了两句。&rdo;说着,他满脸惊奇地望着十一娘,&ldo;唱得一模一样&rdo;然后道,&ldo;那人听了,怪叫起来,教了五弟两句,五弟一学就会。那些人听着都啧啧称奇地围了过来。南妈妈要拉了五弟走,五弟却想那个再教他几句……&rdo;说着,低下头去,&ldo;都是我不好,没有帮着南妈妈把五弟拉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