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有人在小声地喊十一娘:&ldo;永平侯夫人!&rdo;十一娘有些吃惊地回头。江锦葵站在合抱粗的大红色落地柱旁怯生生的望着她。十一娘不禁在人群里寻找常宁公主。就看见常宁公主走在皇后娘娘身边,正聚精会神地听皇后娘娘说话。江锦葵找自己干什么?&ldo;任夫人!&rdo;十一娘在心里腹诽着,有些犹豫地和她打了个招呼。&ldo;我,我有要紧的事告诉你。&rdo;她左顾右眼的,好像怕人发现似的。周夫人听着朝十一娘笑了笑,快步赶上了前面的永安公主。十一娘只好停步,笑道:&ldo;任夫人有什么事?&rdo;江锦葵咬了咬唇,低声道:&ldo;你们家的方氏,她,她克夫!&rdo;十一娘掩饰不住自己的错愕,不禁仔细地打量她。江锦葵的目光里只有焦急,表情里只有担忧。&ldo;真的,我没有骗你。&rdo;她见十一娘目光锐利,像刀似地朝她砍过来,不由畏缩了一下,喃喃地道,&ldo;我们家和他们家是姻亲。你也是江南人,而且余杭离湖州不远。你要不是相信,可以派人去湖州问。她从前的定亲的人是家姓胡,宁海望族,是方老太太的娘家侄儿。后来订亲的人家姓霍,是湖州人。两位公子都夭折了。你小心点,免得沾了她的霉气。&rdo;语气十分的真诚。说了几次亲,说亲的都是些什么人,清清楚楚,甚至建议十一娘派人去湖州打听。十一娘想到方氏的低嫁,想到当初方家的有求必应……好像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相信这不是空穴来风。可江锦葵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她怎么也想不出方氏和江锦葵有什么利益冲突;如果是一片好心来告诫她,两人好像也没有这样的交情。或者,她只是闲来无事,想八卦八卦?十一娘思忖着,再一次仔细地打量江锦葵。江锦葵双眉轻蹙,垂了眼睑,呐呐地道:&ldo;你们家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和方家结亲了。可我真的没有骗你。&rdo;然后曲膝福了福,&ldo;我要走了&rdo;声音很是沮丧,搭拉着肩从她身边走过。火石电光中,十一娘突然有点明白江锦葵。千里迢迢高嫁到公主府,婆婆是身份尊贵又八面玲珑人,丈夫性情阴狠诡诈又飞扬跋扈,还有着人皆尽知、让人羞惭的特殊爱好,她如同一件不合时宜的摆设,不仅在公主府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而且日子一定过得既卑微又苦闷、寂寞。死水微澜的日子里,突然间听到一件让闻者都会感兴趣的八卦……然后像杂糙一样在她心里丛生、蔓延……她又怎么能忍得住!&ldo;我相信你没有骗我。&rdo;十一娘拉住了江锦葵的衣袖,&ldo;这件事,还有谁知道?&rdo;她的声音有些低沉,显得很严肃。江锦葵转身,脸庞已是一亮,急急地道:&ldo;除了我,应该没有谁知道不是,是燕京还没有谁知道。就是湖州,知道的人也不多。要不是我问起,我娘也不会对我说起这件事……我们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rdo;从她有点杂乱无章的说辞里,十一娘已得到了大量的信息。一是这件事江锦葵知道的时间不长,并且是偶尔知道的,她并没有对其他人提起。二是方氏克夫的传言只在一些亲戚间传播,并没有大肆宣扬──要不然,方家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嫁女儿了。&ldo;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rdo;她目光坦诚地望着江锦葵,&ldo;还请你代我们家保守这个秘密……&rdo;十一娘的话还没有说完,江锦葵已连连点头:&ldo;你放心。我知道轻重,谁也没有说。&rdo;然后强调,&ldo;就是公主,我也没说。&rdo;又道,&ldo;你还是想办法快点解决这件事吧!纸是包不住火的。燕京有很多江南藉的官员,这件事迟迟早早会被传开的。到时候大家肯定会看你们家热闹的。&rdo;说着,她匆匆地道,&ldo;公主已经进了大殿,我不能和你多说了。你要是有什么事问我,就让人给我下帖子。相公虽然和茂国公府有些矛盾,可并没有把茂国公府看在眼里。反而很看重侯爷。知道是你请我,相公一定会让我去的。只要相公说了的事,公主也不敢反驳。&rdo;一面说,一面曲膝给十一娘福了福,又说了一句&ldo;我要走了&rdo;,起身快步去了正殿。十一娘当然不相信什么&ldo;克夫&rdo;之类的说法。何况徐嗣勤和方氏从订婚到成亲也有一年多的功夫,如果方氏真的克夫,徐嗣勤哪还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地活着!也不知道三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还好说,大家想个法子把这件事圆了就是。如果不知道……她想到当初三夫人娶长媳时那春风得意的面孔,不禁有些头痛。到时候三房会闹出些什么事来,还真不好说!只是这个场合也不太适合去思考这些。十一娘忙收敛心思,快脚步去了正殿。周夫人瞅了机会悄声问她:&ldo;江氏找你什么事?&rdo;问完,也不等十一娘回答,又道,&ldo;我看着她就着急。丈夫已经那样了,她偏偏还一副怯生生蚂蚁都怕踩死的样子,让别人看了,又轻瞧她几分。也不怪常宁公主怒其不争,说到她就摇头。&rdo;结果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她越是自卑,就越胆怯,越胆怯,就越畏手畏脚没个样子,就越被丈夫、婆婆责怪,然后越自卑……&ldo;也没什么重要的事。&rdo;十一娘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含含糊糊地道,&ldo;说我们都是从江南嫁过来的,有空的时候要多走动走动。&rdo;&ldo;噫!&rdo;周夫人奇道,&ldo;她什么时候转了性子?&rdo;话音未落,就听见太子妃那边传来一阵笑声。两人打住了话题,围了过去。回到家里,十一娘一直想着这件事。总觉得它像个定时炸弹似的,让人有点不安。徐令宜还以为她在担心今天进宫发生的事,披衣坐起来和她说话:&ldo;……皇后娘娘是个明白人。不会把大公主的话放在心上的。你别担心。照我看来,这样也好。以后宫里不会随便宣谨哥儿进宫,谨哥儿也免得拘谨。以后长大些了,知道收敛脾气了,再去给皇上、皇后娘娘问安也是一样。&rdo;有些事还没个头绪,十一娘不想这么早跟徐令宜说。&ldo;是妾身杞人忧天了。&rdo;她息事宁人地笑道,&ldo;把侯爷也吵得不得安宁。您明天一早还要带谆哥儿去陈阁老家!&rdo;说到这个话题,轮到徐令宜有些郁闷了。&ldo;你说,要不要给谆哥儿挑个好一点的小厮?&rdo;他沉吟道,&ldo;我瞧着他身边的人,没一个是有主见的。&rdo;&ldo;这样的人不好找。&rdo;徐嗣谆这些日子常跟着徐令宜出去应酬,相比从前,人际交往进步了很多,但他并不热衷,听徐令宜的口气,他表现的很被动。和同龄或是比他小的人在一起还好,要是遇到年长又神色威严的,就露出些胆怯起来。徐令宜很不满意,带他出去的次数更频繁了。十一娘也觉得徐嗣谆需要更多练习的机会,也比较支持徐令宜去拜会朝中大员的时候带他一同前去或是参加些宴请。她想到临波和照影因为年纪的关系,过些日子就要到外院去当差了,她建议道:&ldo;要不,从临波和照影里找一个放在谆哥儿身,您看行不行?&rdo;徐令宜想了想,斟酌道:&ldo;这两人七、八岁就在我身边服侍,为人行事自然很是妥贴,只是福建那边正是用人之计,这两人过些日子就要去广东了……&rdo;到底是自己负于厚望的世子,虽然拒绝了,但语气里透着几分迟疑。十一娘却是心中一惊,坐起身来:&ldo;侯爷,是不是区家……&rdo;徐令宜见她只穿了件小衣,脱了衣裳披在她的身上,低声道:&ldo;谋事在人,成事在天。&rdo;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十一娘微微颌首,不禁握了徐令宜的手:&ldo;侯爷,我们一定会得偿所愿的。&rdo;徐令宜笑,摸了摸她的头发:&ldo;快睡吧!谨哥儿这些日子越来越皮,你要是觉得吃力,就让那些丫鬟、婆子陪着他玩好了。别强撑着。要是病倒了,更麻烦。&rdo;十一娘应着躺了下去,继续和徐令宜说着闲话:&ldo;既然临波和照影以后都不在您身边服侍了,您什么时候挑选新的贴身小厮?要不,给谆哥儿也挑一个吧?他是世子爷,有时候特殊一点也是帮他立威……&rdo;徐令宜&ldo;嗯&rdo;着,两人就这样一边说着家长里短,一边睡着了。第二天,徐嗣谕来问安的时候十一娘问他:&ldo;姜先生交给你的事你办得怎样了?&rdo;徐嗣谕笑道:&ldo;多亏有方家舅爷帮忙,就等殿试的卷子出来了。&rdo;十一娘笑道:&ldo;那你们忙完了,请方家舅爷到家里来吃顿饭吧!也算是答谢人家。&rdo;徐嗣谕恭敬地应&ldo;是&rdo;。屋外传来谨哥儿嘶声裂肺的哭声。两人吓一跳,忙冲出了内室。就看见谨哥儿一个人站在堂屋的中央,冲着门帘子的方向哭得面红耳赤。身边服侍的几个小丫鬟围着他却不敢上前,顾妈妈蹲下去哄他,反被他一巴掌打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