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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第1页）

绣橼轻轻地叹了口气，犹豫片刻，还是撩帘而入。乔莲房伏在炕桌上，手边黄底蓝边牧童横笛的青花茶盅犹冒着腾腾的热气。&ldo;小姐！&rdo;绣橼轻手轻脚地上前。乔莲房抬头，精致的妆容已荡然无存。她望着这个不管什么时候总站在自己身边的丫鬟，泪珠儿落得更急了。&ldo;他说的对。身体肌肤，受之于父母。我这样，是谓不忠不孝……&rdo;绣橼见她精神萎靡，气势消沉，忙喊小丫鬟打水进来，又掏了帕子帮她擦着眼泪，昧着心安慰她：&ldo;侯爷这是在气头上，他说的话您不要放在心里。等过些日子，侯爷的气消了，就知道小姐是什么人了！&rdo;乔莲房轻轻摇头，目光流露出几份茫然。&ldo;我想起小时候，伯父说我家是绝户，把分给父亲的产业全收了回去，嚼用虽然是公中的，可想吃得好，穿得体面，远远不够。娘怕我穿得不好被堂姊妹们耻笑，又没有多余的钱请针线上的师傅做衣裳，常常晚上用被子把窗棂蒙上，挑灯为我做衣裳。每天半夜我醒来，娘就笑着哄我快睡。我还记得，灯光下，娘的眼神温柔的像春风，看着心里都是暖的……&rdo;她回忆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ldo;夏天的时候，别人屋里都有冰块消暑，我们家没有。我不懂事，吵着喊热。娘就整夜整夜地为我打扇……&rdo;小丫鬟端了热水进来。绣橼帮她净手净脸，她如木偶般随绣橼摆弄。&ldo;……有一次，大堂姐回门，伯母把宫里御赐的桃苏拿出来招待她。我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了一块藏在袖子里，结果四堂姐当着大堂姐家的管事妈妈告诉了大伯母。大伯母很生气，让婆子拎着我一路拖到娘面前。我吓得半死。娘却一把推开那婆子把我抱在怀里，从来不和大伯母争执的娘，那一次为了我，和大伯母吵了起来，直到大伯母把拎我的婆子打了二十大板才罢休。&rdo;绣橼听着泪盈于睫。&ldo;小姐！&rdo;她扶乔莲房坐到了c黄边，服侍她歇下。乔莲房安静地躺下。&ldo;绣橼，&rdo;她的声音轻得如一阵微风，&ldo;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佛家所说的孽障。&rdo;她侧过头来，目光直直地望着绣橼，&ldo;我本来好好的，可一听伯母说，不知道谁家的女儿有福气嫁给永平侯做续室，小小年纪，最少也能得个三品的诰命。我当时就想着姊妹里还没有一个有这样的福气，心里一动，一条路就走到了底……&rdo;她眼角水光闪烁，&ldo;……再回头，已是百年身！&rdo;&ldo;小姐！&rdo;绣橼再也忍不住，伏在c黄头哭了起来，&ldo;都是夫人，她背着太太怂恿您……&rdo;&ldo;怂恿！&rdo;乔莲房微微地笑起来。那笑容却如海市蜃楼般的飘渺，&ldo;是我自己糊涂，怎能责别人怂恿……我忘了含辛茹苦的娘，忘了大家女子的本份，只想着那场富贵梦。又怎么怪别人！&rdo;&ldo;那时候，我虽然妒忌姊妹们比我穿得好，可跟母亲相依为命，心里却安宁而踏实。&rdo;她闭上眼睛，沉浸在回忆里，&ldo;夏天，屋前的茉莉花盛开时，娘就会把父亲留下来的书搬出来晒太阳。我还记得，樟木香和茉莉香夹杂在一起，深远又轻盈，让人的心都沉静下来……&rdo;她絮絮叨叨地，终于隐入了梦乡。绣橼擦了擦眼角，蹑手蹑脚地出了内室。迎面和兴冲冲端着点心的珠蕊碰了个正着。&ldo;噫！&rdo;她奇道，&ldo;姐姐怎么站在这里？&rdo;又踮了脚朝门帘子望去，好像这样，就能看到帘内的情景似的，&ldo;我来晚了吗？都怪灶上的妈妈，找了半天桂花膏，要不然，这点心早就做好了。&rdo;&ldo;不用了。&rdo;绣橼有气无力地道，&ldo;这点心你拿回去和小丫鬟们分了吧&rdo;又吩咐一旁的小丫鬟，&ldo;把我的铺盖送过来，今天晚上我值夜。&rdo;珠蕊看着这情景不对，脸色一变，忙拉了绣橼的衣袖：&ldo;出了什么事？难道侯爷……&rdo;绣橼微微颌首。她知道今天是乔莲房侍寝的日子，所以特意帮她绾了个妩媚的堕马髻，又换了粉红色的小袄，让她显得更娇美一些。谁知道侯爷只在这里坐了半盅茶的功夫就走了，还长篇赘述地说了一大通训诫的话。想到从前的光景，再想到刚才乔莲房说的话，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觉得自家的小姐和侯爷，好像背道而驰的两个人，越走越远了……&ldo;侯爷，回正屋去了！&rdo;她低声道。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无奈和沮丧！&ldo;怎么会这样？&rdo;珠蕊愕然。侯爷觉得小姐娇气任性，不及夫人宽和敦厚。还让小姐跟着夫人多学学……这样的话绣橼说不出口，唯有苦笑对珠蕊道：&ldo;去歇了吧！&rdo;&ldo;这，这可怎么办？&rdo;珠蕊听着急得团团转，&ldo;夫人本来就比我们小姐年轻，又像朵花似的，眼看着一天一天的长开了……还有那杨姨娘。是新进府的，模样儿娇柔妩媚不说，还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不仅把夫人哄得高高兴兴的，就是文姨娘和秦姨娘见了，也和她有说有笑的……&rdo;她说着，象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拉了绣橼到一旁商量，&ldo;要不，想办法送个信去程国公府？侯爷不看僧面看佛面……&rdo;&ldo;你别添乱了。&rdo;绣橼立刻打断了珠蕊的话，&ldo;自从小姐小产之后，乔夫人就是来徐家做客也不曾问过小姐一声。她又怎么会为了小姐得罪夫人？&rdo;珠蕊语塞。&ldo;这样也好。&rdo;绣橼望着脚下打磨的像镜子般光鉴的青石砖，&ldo;做低伏小，小姐不及秦姨娘；察颜观色，小姐不及文姨娘；相貌模样，小姐不及杨姨娘……能这样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至少不用再被送到像大觉寺那样的地方去！&rdo;徐令宜抖着黑貂斗篷走了进来。&ldo;外面下雪了，白茫茫一片，玉宇琼楼，你真应该出去看看！&rdo;有雪遇到屋里的热气就化成了水珠滴到了青石砖上。&ldo;哦！&rdo;十一娘起身接过他手里的黑貂斗篷，笑容一惯的温和大方，&ldo;从娘那里回来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功夫，就下起雪来？&rdo;徐令宜见她披着头发，轻轻地帮她拢了扰头发，有淡淡的玫瑰花香在鼻尖萦绕：&ldo;这么冷的天，又洗头了。&rdo;十一娘笑着把斗篷交给了小丫鬟，吩咐丫鬟们打水服侍徐令宜梳洗：&ldo;洗了头，觉得舒服一些。&rdo;洗了头，满被子都玫瑰花露的味道。徐令宜笑了笑，望着她的目光炯炯有神，手却轻轻地在她圆润白皙的耳垂上捻了捻才转身进了净房。十一娘的脸一下子红如晚霞。琥珀看着忙低垂着眼帘退了下去。&ldo;琥珀姐，你把我吓死了！&rdo;万大显的幼妹四喜快步迎了上来。她被留在了十一娘的屋里，服侍琥珀。琥珀松了口气，此时才觉得额头湿漉漉的。就是五姨娘那样天仙似的美人，也只有那几年的好日子。她只是怕夫人辜负了这样的好时光，最后落得个膝下空虚……想到这里，她不由皱了皱眉头。夫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文姨娘&ldo;腾&rdo;地一下坐了起来。&ldo;真的！&rdo;她表情中有无法掩饰的兴奋，&ldo;侯爷回了正房。&rdo;秋红点了点头，觉得文姨娘与往日对待这些事情的淡定从容截然不同。难道姨娘平日口口声声说&ldo;与侯爷不是同道人&rdo;是无奈之举？她眼底不由露出几分疑惑。那眼神通明如灯烛般，照得文姨娘有些不自在。她不由喃喃地道：&ldo;我也没别的意思……我没做错什么，就因为不合他的心意，就被视为十恶不赦，这么多年了，不依不饶的……那乔莲房先是没保住侯爷的子嗣，后来又顶撞夫人，结果他转身就忘了……同样是妾室，凭什么对我这样，对别人又是另一番景象……&rdo;说着，她长长地透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来，&ldo;至少大家都一样了，我这心里也就安生了。&rdo;秋红听得口瞪口呆。文姨娘却大手一挥：&ldo;睡觉，睡觉！&rdo;果然心情愉悦地睡着了。秦姨娘捂着脸大笑起来，时而高时而低的沉闷笑声听在人耳朵里有点像猫头鹰的叫声，吓了翠儿一大跳。她不禁狐惑地喊了一声&ldo;姨娘&rdo;。过了好一会儿秦姨娘才止住了笑。&ldo;没事，没事，你去睡吧！&rdo;翠儿见她眼底深处都是欢快，知道她是真高兴，满脸困惑地曲膝行礼退了下去。秦姨娘立刻跳起来冲进了暖阁。&ldo;菩萨，您可真是让我心想事成！&rdo;她穿着小衣就跪在了团蒲，&ldo;现在侯爷不再怜惜那乔莲房了，以后……&rdo;喃喃的低语消逝在袅袅佛烟中。第二天早上，十一娘起的有点晚，待她梳洗一番刚在正厅坐定，邵家送年节礼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