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放下背篓,李沧甲便马不停蹄往宋山家赶,岳丈醒来他若不在场,村中人瞧了去总会说些闲话,自知他读书以来,宋余最重他面子了,如此定要生气许久。
他到的时候院中来了许多人,都是同村听闻宋山出事来看望的,手中还提着鸡蛋菜果,心意尽显。
有人瞧见了他,撇过嘴不予理会,甚至同人说道他小话,无非就是死性不改岳丈断了腿都不知床前伺候云云。
李沧甲笑笑,未放在心上,自越过人往屋门走,宋余适时端着水盆出来,“怎的现在才回来?”
还是自家小余好,李沧甲同人一道去了厨房,“阿罹哪去了?”那房中现在只留了宋王氏陪着宋山,他不好独自进去,只能等了人一道。
宋余把温在锅中的吃食给他端上桌才说:“爹惦记着菜园子,过年之时又同大伯商议说等麦子割了就把所有田地都要回来,现下荒着的地里就可种东西了,这正差着宋罹去镇上买种子呢,”说到这儿,他坐在李沧甲旁边支着手,“我让阿弟也给咱家带了些应季的菜种,你可有想种的?”
随便啥菜能种能吃就行,李沧甲没啥讲究,咽下口中热汤才道:“你做主就行。”
二人吃完饭菜进屋,宋山已经昏睡了去,失血过多人没多少精力,身体机制只能通过睡眠来恢复,李沧甲知晓,便拉着宋余退出屋同两个伯娘招呼着客人。
等人都散了,李沧甲才靠着椅背故作委屈道:“原见着来往的叔伯婶子还以为我在村中名声已好了去,没想到还是此般被嫌弃。”
宋余瞧他一眼兀自偷笑,反倒二伯娘接过话茬,“那你可要对咱们阿余好些,我就去村里同人将你的好传论一二。”
李沧甲抬眼瞅着自顾看热闹的小哥儿,欲哭无泪,“侄儿晓得呐。”
宋山一睡便是到了酉时才醒来,彼时李沧甲正在宋余的指导下给宋山清创换纱布,只听一道吸气声,
“爹?”宋余担忧叫出口。
李沧甲动作一顿,抬头瞧看神色隐忍的汉子,咬牙道:“爹你忍忍。”
此后,直至李沧甲换完药包好纱布,宋山都未再吭一声,那道吸气音反倒成了幻觉般在李沧甲脑中久久不散。
他同情又敬佩,这样一个顶梁柱般的汉子,遭此横祸,却因怕着亲人忧愁,将苦痛完全收敛,只余下其铮铮铁骨的形象来令人折服。
李沧甲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将被褥重新盖回宋山身上,正待起身,手臂就搭上一只黑瘦有力的手掌,他有些不解,抬头望向宋山,“爹?”
宋山却未看他,良久,才听他无波无澜的语调于房中响起,“不用同情我。”
话声如针雨绵绵将在场之人扎得浑身一震,李沧甲忽觉口唇干涩,他张了张口,还未来及解释,就听宋山送客到,“你们都出去罢。”
众人面面相觑,宋王氏颇觉轻松般率先出了房间,李沧甲知宋山还未接受落差,身体与精神的疼痛双重折磨不愿见人,便领着宋余出了门,只留下宋罹在屋内照看。
他回头看一眼院门,拉过宋余,“走吧,明日再过来。”
宋余点点头,忽而牵住他手,“走吧。”
李沧甲蓦地收拢手指,心头那点惆怅瞬息消散,只余小哥儿手掌的温暖在心间发酵。
如此风平浪静过了十来日,李沧甲自那日后也再未去过县城,宋王氏在家颇不管事,宋罹一人忙不过来,宋余便日日前去宋山跟前伺候,家中一应活计全落在了李沧甲一人身上。
今儿是个大晴天,立春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他将菜地全都刨松了一遍,而后撒上韭菜和小白菜的种,再自井中提了水印在上面,又沿着周围沟渠撒了些葱苗的种子,这块绿叶地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掀开篮筐,把浸泡过饱满的种子捧在手中细细瞧看,小时候他家辣椒都是自别处买的苗,然后栽种的辣椒树,还从未直接下过种子,先时宋罹交给他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得等天气回暖些再种。
李沧甲感受着现下的温度,估计就十来度,可是日头极好……不管了,牙都催出来了先种了再说,种早了没苗还能再买,晚了摸不清时候,别人苗卖完了地里辣椒生起来到罢,若长不起来上半年可就没辣椒吃了!
他想象着辣椒炒肉的滋味,又将土地给刨了刨,等刨得彻底松泛了,加入些草木灰和弄在里面,而后才一个坑几粒种子撒落进去,他这菜种的细致,等将辣椒全都种好,他里衣都被打湿了。
李沧甲歇了口气儿,沿着方才的辣椒路子,在旁边勾了土覆在上面,想了想还是觉着空旷,又在那路子旁边挨着撒了点葱苗种,如此他才接着第三块地种。
种苗其实并不难,无非就是刨土挖沟,撒种的活儿,但这结果的苗却同叶菜不一样,须得把控好距离深度,才能使果苗根系之间不抢了水分营养,结出来的果实,像他现有的黄瓜豆角还有番茄种,到时候都是极喜人的。
等到四块地全都种好,李沧甲又都撒了层沙土并草木灰在上面这才扛着锄头回屋,今日工作量太大,纵然简单,但也扛不住不停地起身弯腰,他觉得老腰都快废了。
回屋烧了水,简单冲了个澡,李沧甲自箱子拿出他那秀才二伯送的书册来。
虽近日耽搁大,但他还是抽着空地看书,如今李兰林带来的书册他早已囫囵着全都翻看了一遍,此时细细读来便觉进步神速,不过半日就读完了一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