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迟蓦然噤声,即将脱口的话遭强硬拉回,吞咽进肚。低下头,无声地挽了挽嘴唇。既觉得他幼稚,又觉得他可爱。中午,众人吃过午饭,各自回房间休息。沈星迟和顾钧同住在一间房,房内的床不算大,但睡两个人也不挤。船在海面上一摇一荡,轻易就晃出睡意。两人相拥,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中安眠。睡到中途,沈星迟先醒了。房窗紧闭,衣服穿得多,还被顾钧紧紧抱住,小少爷闷得发慌,后背出了层薄汗。睡不舒服,再躺下去只会头晕难受。顾钧没醒,睡得很沉。他背着光,呼吸深重,眼窝处阴影浓重,有种难掩的疲倦之态。沈星迟不想打扰他,小心翼翼把缠在腰间的手拉开,下了床,帮熟睡的顾钧盖好薄被,又谨慎地穿好外套,才推门出去。小少爷不清楚现在几点,但下午的天气没有早晨那样好。他们航行到一处陌生的地方,周围皆是被迷雾笼盖住的群山,那座生活了一个月的海岛早已不见踪迹。天空白茫茫成片,吹过的风带上了凉意。沈星迟未走远,站在甲板上吹海风,企图使睡闷的大脑清醒。闲来无聊,探头看看下方跳跃翻滚的海浪,或抓把鱼饵往海里丢,打算用这种不着调的方式勾引出几条小鱼。房间里,正在沉睡的顾钧眉头紧蹙,神情肃杀。他在做梦,且梦的内容非常不友好。一派无光的黑暗之中,只有他在里面,前后皆看不见尽头。心跳得飞快,脚下却没法停住,不断地往前走,仿佛在执意地寻找什么。这时,四周的黑暗好似有了生命,黏附在身上和脚底,拖拽着不让他向前。顾钧拼命挣扎,漆黑的地面忽而变成咕咚咕咚冒泡的沼泽,他一脚踩中,软湿的沼泽刹那将人沉没。顾钧大骇,只来得及朝虚空中伸手。可也仅是几秒,沉降的速度快到惊人。大量的沼泽上涌堵住他的口鼻,窒息感铺天盖地。男人猛得从恶梦中惊醒,额头热汗不止,胸膛起伏。溺毙的滋味似乎传递到现实,令他一时分辨不清。视线初期还很模糊,盯着天花板良久,才勉强缓过神来。顾钧重新闭上眼,叹了口气,感觉没半分睡醒的满足感,整个人累极了。意识的恢复使得头脑慢慢清晰,他想起睡梦中执拗要寻找的内容,喃喃出声:“沈星迟。”手下意识往旁探去,碰到一片空无。顾钧快速睁开眼,原本睡在身边的沈星迟消失无踪。心脏再次咯噔一声。相似的经历浮上脑海,顾钧立马掀开被子,急冲冲地朝外跑。沈星迟还在外面无聊地趴在栏杆上看海,忽然听见离着不远的房间里传来极大的响动。他感到奇怪,起身往回走。刚走到门口,面前倏地冲来一个人影,险些和他撞在一块。连忙倒退又被对方手疾眼快地抓住。男人使得劲有些大,抓得他的手腕隐隐作痛。沈星迟扬头,眼前的顾钧呼吸粗粝,身体紧绷,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你在做什么?”小少爷古怪地望着他。顾钧反复盯着沈星迟,好像在进行仔细地确认和辨析,半晌才松了口气,塌下肩膀,放开沈星迟的手腕。“我以为你走了。”他缓慢地道。沈星迟:“怎么走,这里到处都是海。”顾钧嗯了声,捂住半张脸,低声呢喃:“幸好……”他的声音太小,沈星迟听不明白,刚想问,又听见顾钧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不在,醒来你也不在……”沈星迟顷时哑然,仓促回答道:“梦都是反的。”可说完又感觉语言在此时显得格外苍白。他当初在顾钧睡着时悄悄离开,确实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眼前男人甚至赶不及整理,仍穿着睡觉时的衣服,衣领大敞,皱皱巴巴,头发乱如蓬草,绝无往日光鲜亮丽的成功人士模样,非常的不修边幅与颓唐,令沈星迟心疼。小少爷立即软下语气,诚恳道:“对不起,我醒来的时候你还在睡,不想吵醒你,就一个人先出来透透气。”顾钧摇头:“我就害怕哪里惹你生气。”“没有,我没生气。我干嘛要生气,见到你高兴都来不及。”沈星迟走近,见顾钧额头通红,忙关切问道,“额头怎么回事?”顾钧有点不好意思:“跑得太急,让被子绊了一脚。”刚才的响动原来是顾钧摔倒在地的声音。要是过去,沈星迟绝对会放肆嘲笑顾钧这么大人还摔跤,羞羞脸。但这回顾钧着急都是因为要找他,心里越发愧疚,轻声问:“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