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宋帝挑了下眉毛,有些意外。
“老奴日日伴在陛下身边,回想上次归家探望还是十年之前,遂恳求陛下准允老奴值此休憩之机回老家看看已至暮年的老母。”
宋帝点了点头,“朕还记得十年前你告假回家,是因你父亲过身。老人家年纪大了,能膝前尽孝的机会也不多了,是该回去看看。诶,朕记得你老家不是在广州么?这样吧,朕明日便让恭儿捎你回去,正好顺道,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老奴自个儿回去便好,岂可劳烦恭王殿下,老奴可受不起啊!”元盛全受宠若惊,连忙推却。
“诶?朕今晚会吩咐恭儿的,你心眼儿别多!赶紧去收拾吧,朕身边留你徒弟伺候便可。”倍感困乏的宋帝摆了摆手,将元盛全遣了出去。
没过多久,殿内鼾声响起,宋帝今日才醒了两个时辰,转眼又陷入了沉睡……
朝晖殿院落中,栽着一棵银杏树,那是宋帝登基那年,从御花园移栽过来的,为的是取其长寿之意,既是祈祷自己福寿绵长,亦是祈愿王朝永盛不衰。
然而寒风之中,院子里已然铺下了一地金黄,秃秃的枝头仅剩三两片黄叶,好似宣告深冬来临的倒计时。
皇城外,在正对宫门的一处酒肆里,一位儒雅随和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与一名身材高挑器宇不凡的青年人相对而坐。
二者不是旁人,正是刚从宫里出来的太保白崇与信王刘长泓。
“殿下突然请臣来此吃酒,可是有话要讲?”白崇抢先从小二手中接过了酒壶,先后往信王与自己盏中斟满了酒。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太保大人刚才替我堂上美言,令父皇选了我任御林军左校尉的要职,故而想请您小酌几杯,以表心中谢意。”刘长泓脸上带着浅浅的和煦微笑,面朝白崇举杯说道。
“殿下不必谢我,而应谢太子殿下。太子在闭府前,令犬子向我传了好些话,他说:现在位高权重之人各怀鬼胎,要紧的差事,自然得由您这样清正忠心的人来做,陛下才好安心。”
“呵,其实朝臣们原本都是忠心的,只是手中权力越来越大,人脉愈发错综复杂,这才有人被利益蛊惑乱了心思。我对太保大人这样难得的清流一直心怀敬重,将来能与您一起尽心辅佐太子,实属小王之幸。”
刘长泓特地请白太保吃酒,目的就是为了印证心中太保是奉太子之命推荐自己的猜测。现在推测得到了确认,他心中对于自己的选择颇感庆幸。
“殿下,太子手中缺乏兵权支持,他希望由您来统管半数的御林军,足见对您的信任。如今陛下身体抱恙,军中将领多有异心,望殿下能尽快令之归心,确保皇宫安危命脉不落入旁人之手。”
“太保大人放心,小王必不辜负太子殿下的期望。”刘长泓面露自信的浅笑,举杯向白太保示意,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白太保满意地点了点头,“殿下想要确认的事儿,想必心中已有了答案。宫门外人多眼杂,臣素以清正独立的形象示人,若被旁人看见与您在这儿坐久了恐生闲话,不如今日且到此为止,往后您若有吩咐,可命人向犬子转达。”
“今日是小王唐突了,感谢太保大人费时应邀。我就不送您出门了,慢走!”刘长泓起身双手作揖,朝白太保俯身拜了拜。白太保同样回了个礼,便先行转身离去了。踏出大门之前,他还朝门外勘察了一会儿,见无可疑之人盯梢,才匆匆离开。
半个时辰后,白太保所坐的马车回到府前,见门前站着几个衣着破旧的人,其中一名女子背上背着个孩子,右手则牵着一位少年。
这一行人此刻被守卫拦在门外。见此情形,白太保下了车上前询问起了状况。
“请问几位寻到我家门口,是要找什么人吗?”白太保走到几人面前,由于对方衣衫破陋还满是污渍,他下意识地与数人保持了两步的距离,不过神态和言语上还是保持着和善客气。
一位看起来已近六旬的妇人上前一步答道,“是这样的大人,不久前有位生得俊俏自称家中经商的年轻人,路过江州时不幸被山贼所袭,于是来咱家里讨了口粮。这位好心的年轻人看咱家可怜,临走时硬是塞给俺一块玉佩,让咱们一定要拿着玉佩来京城寻一户白姓的当官人家,说他的挚友是这户人家的公子,家中恰巧缺几个打杂的,咱们刚好可以去那儿讨营生。他还交代这枚玉佩意义非凡,嘱咐咱们一定要来,最后将玉佩还到他手里。”
说罢,老妇人从怀中取出一个丝巾裹住的物件,她将其放在满是老茧与褶子的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干净的白色丝巾中央,躺着一块比方巾还要白皙透亮的玉佩。
白太保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先帝御赐给夫人的玉佩。儿子白清严成年时,他的夫人,也就是当朝长公主将这对玉佩传给了他,原本是希望他若看上哪家姑娘,可以以此作为信物,没曾想他将这价值连城的御赐之物送给了太子。
前一刻太保还被老妇的话绕得云里雾里,可当他看到这枚玉佩,便瞬间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笑意盈盈地双手捧起玉佩,揣入怀中,“多谢大娘那日施以援手,您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来,各位且随我入府,我让管家带你们熟悉下府内环境。”
约摸两刻的功夫,老妇的夫君与儿子已被管事安排好了差事。由于得到了太保的特别关照,他俩分别被安排了打扫庭院与修剪浇灌花草的清闲活儿,但月例钱却颇为丰厚。考虑到他们一家人口较多,管事特地安排他们住在两间相邻的大厢房,彼此好有个照应。
待几人安顿下来,白太保命人将这一家子请去了厅堂问话。
他们一踏进厅堂大门,就被眼前的陈设惊呆了。
堂内左右两边整齐地摆放着四对装饰精美的案椅,而坐北朝南处则放着两张一模一样的紫檀木太师椅,两张椅子中间则是雕花比客座更加繁复华丽的几案。
屋子四周有格调地陈列着花瓶、幽兰、书法、画作等物件,高悬的房梁之下,挂着的十余盏烛灯将室内照得同屋外一般明亮。
“乖乖……老婆子,你上辈子得积了多少善,能让咱们老小来这样的大户人家做活……”头发花白身板却硬朗的老翁摇着头,不由兴叹道。
老妇人感觉锤了她老伴一下,怪他在大人面前胡说八道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