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只有黑。
油灯于昨日再度枯尽,阴冷无尽地游浮。
有光搭上顾晟眼皮,内牢里的驻守弟子打着火把,循循而来,光残忍地将他们的脸庞分成碎片,像是漂浮于黑夜表面的面具。
领头的人换了,紧紧系在膀子上的红布条还在,中年弟子清了清嗓子,他发出急促的哼呤,开了开嗓:“诸位应晓得,昨夜这牢里的油又燃尽了。撑今儿一日,牢头大人才能获得内牢的批款。吃食嘛,也就不派发了,慢些捱罢!”
残酷的事实不止于此,后半句切割了聚合的人群,那些的浮现的目光再度黑了下来,皆畏惧光的来源。
登高自孤缘是这种寓意,继从牢头那里虎口脱险,黑暗环绕,顾晟总会觉得自己死去了。
活在这里真的会更好吗?
活泼开朗的阿羊逐步沉默寡言,顾晟猜测他是后悔了,后悔用自身的命去赌一个未来,当然,死亡在这里也算是最好的结果。
今岁将结,单宴宏大抵为博个彩头,越来越多的人在这几日被处决,光还存在于地狱时,有些人还能回来,他看见他们失去了几根手指,抑或是指甲,对于这些人来说,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他们失去握住刀剑的五指,死亡是迟早的宿命。
没有被召去行刑的,都没什么太大的罪行,要么就是和他一种情况。
临近新年的前一月,没人会想在这里挨着寒冷。有人和阿羊怀着一样的失落,是那位和张旋风起过争端的女孩,她大胆妄为至极,居然在这种情况哭出声来,这引起了顾晟的目光转移。
“我……不哭,不哭。”
捕捉到女孩的自我安慰,他没听清具体的内容,巡着声音靠了过去。首个摸着的,是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发丝柔润干涸,不像长期在此生活。
“咦。”女孩叫了声,停止了抽搐。
“你在哭什么?”顾晟心生怜悯,依稀看清了女孩的轮廓。后背的那些大汉见没声了,重新响彻嬉闹。
“没什么,只是……只是好想家。”女孩声音更含糊,她抱着双膝,将整个人枕在其中,“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是我呢。”
“哭哭哭就知道哭,好生烦哇。”一系列举动扰乱了阿羊的休憩,他火速爬了过来,还学着女孩的声音做了搞怪的动作。
闹哄哄让顾晟感到安心,在特定的氛围下,他不是喜静的人。
三人交流了一刻钟,他和阿羊明白了女孩的身份并不简单,至少在她口中自家的功夫是比五大派还要高的存在。
“懂了吧,我被爹爹娘亲送往老家的途中,遇到了玄渊教的人,才会沦落至此!”女孩毫不收敛的笑着,或许她并没有把两个少年当回事,就像她不会把五大派当回事一样。
“哦唷,你说的那个擒拿手,比传说中的‘风雪回径剑’还要厉害?”阿羊在这里待的更久,他早适应了黑夜,能清晰分辨出女孩的动作神态。
对于阿羊的挑衅,女孩信誓旦旦回应了:“嗯!还有那不是擒拿手,是‘孤云擒拿手’。”
“有多厉害?”阿羊放低了姿态,他可鬼贼着,势必要听个几分精髓。
“用出来就像千手观音,就像,就像这般!”女孩站起来打了两招,眼泪都化为了气势。
在此期间顾晟一直没说话。阿羊看的起劲,打算让自己这个新兄弟也窥见几分。见顾晟没兴趣,阿羊又转头和女孩搭调:“嘿,小丫头,倒是真的有模有样的。既然是武林世家来的,那可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哇?”女孩问。
“你所谓的祖传功夫,只能向一个方位使,这有何厉害的?”阿羊没了偷学的兴致,也不陪女娃娃演了,“怪不得你会被抓到这里来。”
诋毁的话语已经落下,女孩再也沉不住气,欲往阿羊身上一扇,仅一个后翻身就被躲开,她欲再起,如何也拨不开手。
“你为什么拦我?放开我!”女孩失去了在江湖里活着的正常意识,无法感知到危险的到来,应该早被爹娘惯坏了性子,是爱里浸泡的大小姐。
这样的一个少女,比他更先一步进入内牢,还能活到现在,全仰仗玄渊教里的人性还未完全泯灭。
“没什么。”顾晟目色渐寒时一松手,女孩措不及防,匆匆靠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