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初平,独予得归,子孙昌盛,乡众康宁,虽疲惫不可状,犹感慰矣。
时遇儿童,以为外人,奔走相告,邻里皆奇,问何所来,一一作答,乃知予非客,其祖也,便请长老,延宴东厅。
……
予幼时顽而好学,少时义气风流,仗义执剑,得负盛名。虽未免骄横,幸得恩师点醒,故愈发卑谦,每逢不平事,问而后施,常得善解,名声往复,赞而不绝。
然天下大义,难免取舍,予于此道亦难善其身,生逢乱世,何问……”
文章自此缺漏,而后续却还算完整。
“观予此生,爱憎有时,虽有遗恨,不负众生。若可重来,心犹未悔。只盼天下百姓合乐,人间太平。是非恩仇,或可一人担矣。
时一百二十八年八月十五。”
除此之外,还有一卷竹简上载“李氏先祖庶,于安虞一百二十九年秋,自诏罪责,布告上天,以身献祭,陈尸高坛,祈求宽恕”这样的字眼。更多的记录,在李复宗这里也找不到了,其他记载更是语焉不详。
可想而知,当年洪荒之难时,李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会给自身招来仇恨,甚至牵连全族,但他毅然决然地走上了那条路。他抱着过往赴死,天真地认为他一人便能担下这场罪责,平息怨愤。
殊不知怨恨点燃的大火烧了数百年,直到李氏的子孙全都没入尘土也不曾停息。
对于李庶,李复宗又可惜又可悲,顶着族中的压力重新将安乐阁修起,只是族民仍不愿意接纳李庶,于是李复宗只好在他的文段里留下只言片语。
“这样看来,当年洪荒之难时李庶为了救人而与人结仇,这才招来了仇家的诅咒。”佘迷说。
“但是他能与谁结仇呢?洪荒之难幸存的人也就那么多。”杨容芝道。
“难说。”王唤只说。
“长生源的覆灭显然还有外人做推手,那人恐怕还活着。”佘迷猜测道。
“说不准是仙门的人呢?”李予冷漠地说。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而是很大。洪荒之难能活下来的修士,如今早是一代宗门的开山鼻祖了。
“可是那些前辈们如今都已不在了。”杨容芝道。
李予坐在桌头,摊开仅剩的一卷竹简,上面记录着李复宗最后的生平。它简略地写:
长生四百一十四年,世外战争打响,李复宗孤身一人代表李氏宗族奔赴战场。
无归。
最后这两个字,刺痛了每个人的双眼,李氏家族几乎为凡界付出了所有,到头来他们的子孙却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座大山里,无人问津。
“长生四百一十四年。”王唤计算着,“元启五百零三年,这一战是仙魔之争。”
这一仗李予有些印象,洪荒之难过后鬼界蠢蠢欲动,不停地骚扰凡界,但因为青廖被封印一直没敢有大动作。直到仙魔之争时,鬼界又立新鬼主,他们这才对凡界发动战争。
那时惟和才刚轮回重生,身体正虚弱,只能勉强指挥作战,若非身旁有御卫相护恐怕还没等恢复就要陨落了。后来,这一战以新鬼主魂飞魄散告终,而那时惟和因为强行参战身受重伤,只在凡界停留二百余年,便提前陷入了轮回。
只要灵神本源没有过于虚弱,生死对于惟和而言,不过只是眨眼之间,他的生命像是一个圆,千万年如一日,无始也无终。连他也记不得,他到底诞生自何时,只是有意识之后就一直在凡界收拾烂摊子。到头来收拾得一塌糊涂,遭人厌弃。李予叹了一口气,心中不免委屈与埋怨。
当年轮回太过仓促,一切都来不及准备,才刚重归凡界他就被困长生源,想来也知是受人计算。
“长生六百二十三年又是元启哪一年?”李予问。
“七百一十二年,这一年是北陆之乱。”王唤道。
见李予郁郁寡欢,王唤问:“这二者有什么关联?”
“不清楚,只是长生源恰好在这一年覆灭。”李予说。
一场战争能制造出数不清的意外,也能把太多的消息隐瞒,无论是谁想要动手都那么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