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文,你刚才说什么了?”“!”瑞文一回神,竟对上了查理的双眼。那条“死人”的手臂还被他抓在手里,冷得像冰,可它的主人分明醒着,正用一双异样的蓝色眼睛看着自己。“怎么了?”“查理,我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对。”瑞文盯着查理的眼睛。“我们真的逃出来了吗?为什么我感觉我的记忆还有错位?我妹妹究竟在哪里?我现在真的在外面?我们看见的究竟是不是真相?”“真相很重要吗?”查理在阴影中露出了笑容。“瑞文,其实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如果真相会带来绝望,那不如继续逗留在这场美好的梦境之中,一个梦破灭了,就到下一个梦里去。”“”“抱歉,我以前从来没意识到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我明白了,虽然稍微晚了那么一点。”“你还是查理吗?”瑞文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你,你真的还活着吗?”“这同样不重要,不是吗?”对方摇了摇头,坐起身来,一双蓝眼紧盯着瑞文的鼻尖。“只要结局是我们所希望的,那最不重要的东西就是真相本身!”“你没有妹妹,你从来没有妹妹,你甚至都没有亲眼见过她。”“比起直面残酷的现实,屏蔽痛苦,相信朋友和友谊是真的,难道不是更加幸福吗?”在那一瞬间,瑞文的眼前出现了丝线,出现了翻腾的六边形和带血的白色羽毛。它们在查理的背后若隐若现,仿佛后者是遮掩它们的一层轻纱。而后者正拦在自己和它们之间,竭力伸着双臂,阻止着自己的靠近。“”瑞文握紧拳头,死死遏制住了要向那份真相伸手的冲动。“你说得对。”“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他害怕了。他害怕真相会是远比眼前光景更加残酷的画面!他害怕自己无法承受它!查理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就对了,瑞文,不要再想了。”黑暗中,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永远不要从梦中醒来,永远不要再去碰真相。我永远都会是你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瑞文没有再继续搜寻下去。两人在新德市各区内辗转了好几个月,找到了好几个临时落脚点,在下城区陆续打了几份零工,储存积蓄。终于,有一天,他们乘坐前往地表的火车,来到了位于烈日之下的都市。“呼这地方可还真热!”两人漫步在明黄色的天空之下,空气在焦灼的热力中翻涌着波浪。伦道夫老先生赋予的“权限”正在逐渐消失,这意味着将来他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过活。“嗯没能利用这份力量多搞点钱,着实有些可惜。”瑞文清点着手头上为数不多的资金和行装,兀自惋惜道:“算了,从今天开始新的生活吧。”新生活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地表上的日子并不比新德市更加好过,恰恰相反。地表残酷的生存条件对所有人类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但这里的规则比地底更加松散,意味着他们有着更多的秩序漏洞可钻。在一年多的四处碰壁,摸爬滚打之下,他们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在城郊的艳阳街找到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定居点,为未来的事业做起了打算。瑞文却开始做梦了。每天一合眼他都会梦到过去,但不是以自己的视角,而是查理的。查理从来没有停止探索辛迪疯人院的秘密。他撬开窗框上的螺丝,每天偷偷从窗户里爬出去,在疯人院的各个角落里寻觅,窥探着院长和d教授的一举一动。白色的羽毛经常在梦境中出现。它们散落在走廊上,门缝下,飞得到处都是。只有查理能够看见它们,他的眼睛深处蒙着一层薄冰,持续地折射着肉眼所无法捕捉到的东西。他能够看见羽毛,也能够看见丝线,看得见属于“祂们”的一切,却无法理解它们所代表的含义。瑞文将梦的内容讲给查理听,试图向他确认它们的真实性,但对方从不肯正面回答。日子在不景气下一天接一天过去,梦中的光景随着年月慢慢地又被他抛到了脑后。阳光将瑞文的皮肤慢慢晒黑,他逐渐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生活规律,染上了地表人常见的糟糕脾气。这天,他刚起床,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谁啊那么早”他有些埋汰地揉了揉眼袋和太阳穴。“瑞文,是隔壁的老太太。”查理在窗边窥探着门口。“这么早?”瑞文打发查理去准备茶水和焦麦饼干,自己去开了门。希望那名老太太是上门送工作来的。自己才刚当上晨昏侦探,上门的客户屈指可数。拓宽邻居的门路或许能够给自己赢得个好名声。,!“请问,是瑞文先生吗?”门开了,门外站着的却并不是一名老太太,而是一位老先生。“?”瑞文的目光在看清对方的面孔时微微一滞。“你原来跑到这里来了,我在新德市找了很长一段时间。”本应只存在于梦境世界中的伦道夫老先生一身笔挺西装,在门口悠闲地抽着烟。他的容貌看起来和梦境世界略有不同,脸庞上的亚洲特征被替换成了奥贝伦人的硬朗尖锐。“怎么是你?那个老太太呢?”“我可没有看见什么老太太。”对方越过瑞文的肩膀,看向屋内。“看来,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瑞文回头看向屋内,发现本应在准备茶水饼干的助手不见了。不仅如此,屋外,街道上,整条艳阳街此刻都空无一人!一滴冷汗悄悄顺着湿润的额角滑落下巴。“你是来干什么的?”“我已经帮了你,瑞文先生。”伦道夫老先生笑着摊开双手。“现在,该轮到你帮我了。还记得我当初的条件吗?”“帮你找东西。可你要我找什么?有什么东西是只有我能找到的?”瑞文停顿了一下。“还有,也许你还不知道,我已经切断了和‘祂’之间的连系。你来晚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已经并不具备你所说的那种能力了。”听闻此言,伦道夫老先生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哈哈地笑了起来。“不,我没有来晚。之所以现在才来找你,是因为之前都为时太早了。”“你什么意思?”“你和‘祂’的连系从来都没有断过。不,确切来说,在你们逃走之后,那份联系才真正开始建立。瑞欧雷斯他们为你做好了大部分铺垫,但那为‘祂’奠定人性的最关键一步,他们却一直都不知道。”“可以说,在你恢复情感,恢复人性,自以为恢复正常之后,你才真正具备了容纳‘祂’的能力。”“”“言归正传。”伦道夫老先生清了清嗓子。“我希望你帮我找到的东西,是骰子。”“骰子?”瑞文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丝久远的记忆碎片。“看来你似乎已经见过其中一枚了。”伦道夫老先生笑道:“是的,就是那些骰子,一共有七枚。我曾短暂地得到过其中之一,可惜,命运轨迹不对,我没法长久地拥有它。”“可我该怎么去找?”“如果我知道,它们现在早就在我手里了,但我也并非毫无线索。七枚骰子中的一枚距离你现在的位置很近,对于你而言,应该不会是件难事。”“位置?具体是什么位置?”“关于‘位置’的解释有很多,但你可以笼统地认为,你距离得到它的命运很接近,只需要稍作编织。”“我不明白,什么是命运?什么是编织?”瑞文思索片刻。“还有,我和‘祂’的真正连系是怎么建立的?”“真相不重要。”伦道夫老先生摇头。“我相信,那个聪明的年轻人一定这么劝过你了。”“查理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瑞文问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他不想知道答案,他就是为了逃避真相才远离新德市,来到这里的。然而,好奇心却让他差点忘记了这点。“对。我没有妹妹,真相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要当心。”伦道夫老先生回答。“‘祂’快要和你完全融合了,但这也意味着‘祂’会找上你,‘祂’会追杀你,穷追不舍,直到你们其中一方消亡为止”“又一个祂那又是谁啊?”“侦探先生?请问你在说什么?”“?”瑞文回过神来,发现门外站着一位满脸赘皮,仿佛一朵枯萎的花儿的老妇人,全身包裹在大衣里,就像只干巴巴的乌鸦。”“唔,您是?”“我是住在隔壁的多罗莉丝。”老太太揪着自己的衣摆,另一只手拿着手帕,不停擦拭脸颊。“我听说我隔壁住着一位侦探,所以就找了过来我的猫,我的玛丽走丢了。”“”瑞文挑了挑眉毛,接过多罗莉丝太太递来的照片。一只不讨喜的大黑猫正在照片里打哈欠。“我恨这只猫!”烈日之下,瑞文揉着蓬乱的头发,将肉食植物的倒刺从肉里拔出来。对面的窗户里,多罗莉丝太太抱着黑色猫咪,一个劲地亲吻着。“玛丽!我亲爱的玛丽,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瑞文,要来点喝的润润喉吗?”查理没心没肺地把茶杯推到了他旁边,挨着他得到的几张钞票。橘色钞票上印刷的,是一张张和伦道夫老先生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没心情,离我远点”瑞文翻了个白眼。“知道了。”查理嘴上应着,一屁股坐在了安乐椅的扶手上。“瑞文,你在想事吧?是不是发生了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对,没错。”思忖片刻后,瑞文决定如实交代。“那个帮我们逃出疯人院的家伙来讨要报酬了。骰子我怎么可能会知道那种东西在哪?”“不过,那人也没有暴力讨债就是了。按照他的意思,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或者稍稍付出一点努力,就能轻松拿到那东西。”他在安乐椅中反复变换着坐姿,试图让自己舒坦一点。“唉,但是有些事情我就是放不下来。要命啊”啪。查理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不要想,瑞文。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好,不要去记挂那些事情。”“嗯你是对的,那都不重要。”瑞文一仰脑袋,栽在了靠背之中,身上的黑色猫毛还没拍干净。朦胧间,他又开始做梦。梦中,他成为了十多岁的查理,正和“自己”一同待在林间的那间伐木小屋里。闪烁寒光的钩子和斧头整齐排列在墙上,沾染着木屑和毛虫的血液。他的双手,正死死掐在“自己”的脖子上!愤怒,癫狂,绝望,在结冰的大脑中肆意流窜着,在被冻坏的神经中化作恐怖的火焰,到处蔓延。“别杀我。”“自己”的脸上青了一小块,像具快断线的木偶般毫无生机地说道:“我要是失败了你和我妹妹都要遭殃。”“”他气急败坏地松开了手,将“自己”一把推到了墙边。他痛恨“自己”的软弱,痛恨“自己”服从那些大人的安排,用牺牲自我的方式保全大局。这些年,他早就看透了院长的真面目。院长就是个疯子,不管他嘴上是多么的道貌岸然,但他对两人所做的只有伤害!他比任何人都疯狂,却也比任何人更加清醒!“我们再逃一次。”他凑近对方的耳朵说道:“在他们彻底把你变成一个‘活死人’之前逃出去。办法不是没有的。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也不再是能用障眼法随便哄骗的小孩子了。”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他没有说真话。他已经利用自己不同于他人的视觉发现了一些异常的地方。那些白色的羽毛最近不再在疯人院内出现,却时不时地会出现在后山。那片山脉之后,那座深渊之中,似乎还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然后侦探陷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