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大选?您?”瑞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您有从政经验吗?”“我正在努力学习。”齐格飞先生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就有了这样的念头,不过我当时的计划是利用斯帕德的影响力强制增加一个名额。”“这具躯体原本的主人早就有了加入政界的想法,而斯帕德董事会对此表示高度支持。相较而言,位于董事会边缘的齐格飞斯帕德是他们的最佳选择。待会你来我家一趟,我给你讲讲新德市的基础政治架构。”瑞文在电话那头点了点头。诚然,齐格飞先生的年纪刚好适合参政,但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选择亲自上阵,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这意味着,他将作为比利的对手,直面最大的危险!齐格飞先生的公寓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参考书籍。他的拐杖摆放在鞋柜旁边,彻底不用了。“来,你也得记住这个。”齐格飞先生将瑞文拉到桌边,展开自己整理好的一张图表。“新德市的政界四大力量分别是友爱党,富裕党,和平党和真理党。其中,友爱党和富裕党被普遍认定为命运共同体,共享大部分资源。比利所占用的是富裕党的参选名额,但他在友爱党也有相当大的势力。”友爱,富裕,和平,真理瑞文在心中默默背诵着这些名字。“既然如此,想要和两党抗衡,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真理党也给拉拢过来?”“这么做很麻烦。”齐格飞先生摇了摇头。“真理党是新德市最偏执,最古怪的一股政治力量。他们从不屑于得到议长之位,只对各种和知识有关的部门职位感兴趣。其结果是,他们在国会寂寂无闻,但教育部,文化部,情报局,科学院,工程院和医学院却到处都是他们的影子。”真不愧是真理党瑞文想道。“但反过来说,他们没有竞争欲望,应该更容易拉拢才对啊?”“这意味着我们没有足够的利益筹码。斯帕德军备公司未必能开出他们想要的条件。”“唔那关于一位上位存在的知识呢?”瑞文突然想到了自己。“什么?”“我啊。如果我用我自己的秘密来换,用一位未知‘神明’的知识来换,筹码再怎么说也够了吧!”“这对你自己来说太冒险了!”齐格飞先生反对。“既然您都选择冒险了,我有什么理由不奉陪到底?”瑞文从衣兜里取出了两根万宝路薄荷烟。“再说了,我不会透露我和‘祂’之间的联系,只会以第三者的身份提供信息。”他点燃香烟,把其中一根递给地球世界唯一的同伴。“让我再想想,如果我觉得可行,就帮你联系真理党。现在,先把这些看完,关于新德市政界,我们还有很多要了解的事情。”瑞文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听齐格飞先生讲解各种知识,从他比较熟悉的贵族议会法和新德市各区区法,到修正案,区权和议会架构,再到部门和议员本身的权力和职能,选举人制度,选区划分和政治地图,各党派理念,社会运动历史,政治经济学,舆论宣传等等。一开始,在齐格飞先生不算糟糕的讲解下,他还能勉强保持不困,但在中途吃了个便饭,又听了整整四个小时后,他的表情已经和一只水豚没有区别了。“刚才那部分,你记了多少?”“哈欠抱歉。”“也对。欲速则不达,这是花都人经常说的谚语。”“说得我又怀念起来了。”瑞文嘟囔道:“那段下班回家路上撸串买咖啡的日子,那段坐着小车满城跑的日子,还有在跨海大桥那边的自由生活我当时真的以为我能那样过一辈子。”“我也一样怀念。”齐格飞先生眨了眨眼睛,话锋一转。“但作为一名士兵,缅怀过去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在这种地方。”“把刚才那点讲完,今天就先休息吧。”他摊开桌上的最后一份文件,那是新德市的政治地图。“新德市的议长选举与人类世界的总统存在一定相似之处,先由十三区内部各进行一轮平民投票,赢者通吃,得到该区的所有代表支持。”“整个北区都是富裕党和友爱党的票田,投票结果会毫无疑问地倾向于他们,和平党没有争取的必要。相对应的,麦西坎和泰萨斯两个南部地区是和平党的优势所在,还有福尼亚。”“其他地方呢?”瑞文问道。“欣帆区倾向于和平党,斯加维和许卡格倾向于富裕党,但根据过往二十年的资料来看,这三个区的选情并不稳定。”“最关键的‘战场’是四个‘摇摆区’。”齐格飞先生依次指向福尼亚和城东三区。“福尼亚在过去的半个世纪内始终保持立场均衡,非常难以预测。至于城东三区,它们地势偏僻,内部相对独立,而且不稳定因素非常多,投票结果同样无法确定。”,!“按这种情况,我们至少要在这四区里拉拢三区才可能取胜,还不能被对手偷掉欣帆区!”瑞文皱起了眉头。他对政治一窍不通,却也能一眼看出来和平党居于下风。更何况,“酒神”的魅力能让所有人都为之倾倒!“正因如此,出卖我自己的一点秘密,换取真理党的注意就更加有必要了。”他暗忖道,决定第二天乔装一番,到城东去吃个便饭,买份报纸,看看能不能参透些局势,以决定该为齐格飞先生挑哪三个区作重点拉票。“捷特,有问题的食物调查得怎么样了?”他在昨天把调查酒神亲酿源头的任务塞给了捷特,希望对方能化悲愤为力量。“奥利维亚吃的饭菜是家人做的,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学校周围的食物。”捷特靠在沙发背上,有气无力地回答。“只有一个可疑的地方,那辆总是停在校门口的杰尔克冰淇淋车,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冰淇淋车?”瑞文立刻回想起了伊萨克先生那天给奥利维亚买的冰淇淋。“嘶,这岂不是又给人家干回去了等等,这或许正是一个验证的好机会!”宝琪女士刚给奥利维亚解除了诅咒。只要把小姑娘再带去给她看看,有没有再度遭受诅咒的迹象,就能够确定冰淇淋有没有问题了!“快去干,顺便还能向宝琪女士问问洛克茜的近况。对了,记得顺便告诉伊萨克先生,别再随便给孩子买冰淇淋了。”自己和捷特最近也吃了不少冰淇淋,但是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如果最终结果是捷特没事而奥利维亚出事的话,基本就能断定有问题的只是少数几辆冰淇淋车,而非杰尔克公司本身。法尼尔区的大街小巷上都张贴着“禁止朝议会候选人投掷臭鸡蛋,烂番茄,蔫白菜及其他不新鲜投掷物”的告示。这条法例在每届环城拉票前都要被推出来,至于不禁止新鲜蔬菜的原因则是因为这会变相增加菜贩的营收额,另一方面,人们总要有个出气的口子。“单纯禁止枪击是蠢人的行为。”一名矮胖面包店主在与顾客闲聊时说道:“会这么做的人压根不怕触犯法律,只能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剥夺他们的行动机会。我很期待比利先生在二月底推出的新修订案。”“先生,你对比利的近况怎么看?”捕捉到对话的瑞文身披黑色风衣走进了店,要了份香草奶油卷和一杯焦糖咖啡。“他无疑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领头羊’!”店主麻利地在咖啡泡沫上洒满巧克力粉。“反正我的选票是留给他的,像他那样富有魅力的正人君子,百年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了。”一上来就这样吗瑞文狠咬了一大口奶油卷,从杂志筐里取了份《包揽天下》杂志,立刻看到了二月第二周的民调支持率。齐格飞先生还没有被纳入候选人名单,但按照过往记录,这种半途加入的候选人天生不利,成为“黑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至于法尼尔如今的支持率,当然是朝比利一边倒。他本就是法尼尔的区法修订顾问,律法之都的榜样人物之一。“去花园区和米歇根区看看吧。”“先生,先别走。”面包店主有礼地叫住了瑞文。“根据比利先生上一季的区法修订案,顾客不得在店铺桌面留下任何食物残渣。”“”瑞文一脸无语地把酥卷碎屑拨到一张餐巾纸内,然后将它在拳头内捏作虚无。花园区居民正在汤姆斯运河边上迎接“不败玫瑰队”的凯旋。这支万众瞩目的球队在跨年足球赛上以1:3的佳绩击败麦西坎的“公牛队”,夺得了跨年奖杯。“相比法尼尔,感觉整个花园区对议会选举都不怎么上心。”瑞文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学术,教育与智慧之都”支持的是真理党。而真理党几乎完全无意竞逐议长之位,他们考虑的是怎样把更多人塞入学术部门,技术部门等实质性的岗位上,但也正因如此,真理党通常不会招惹议长选举中的热门人物,因为参议会与这些部门的任命息息相关。“也是不好拉拢的一个区,但要是真理党转舵可能就不一样了。”瑞文暗自对花园区寄予了厚望。他本以为以工人为主体的米歇根区会与法尼尔区持相反立场,但事实却让他大失所望。米歇根区比法尼尔区更加支持富裕党!不过,比起比利本人,他们支持的主要是富裕党本身。富裕党是四大势力中手头最为阔绰的一派。无数的企业家和他们之间存在利益联系,自然不会让选票流入外人手中!“说好的摇摆区呢?立场不都一边倒吗?”瑞文有些泄气地把报纸折叠起来,在富有工业气息的咖啡馆遮光伞下托起了腮帮。,!不论怎么看,比利似乎都必然赢得这场选举,作为替补上阵的齐格飞先生一点胜算都没有!过了一会,一名头发花白,西装革履的老先生来到了桌旁,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我能坐吗?”“当然。”瑞文没什么心情管顾一位老人家。“我感觉你对选举很上心,年轻人。”老先生撇了一眼瑞文堆放在桌上的报纸,向咖啡师要了杯黑咖啡和一条坚果粗面包。“其实,报纸和杂志并不能代表一个区域的真实情况。我是过来人了,很清楚这一点。”“哦?”瑞文微微抬起了头。“这里头还有别的说法?”“你仔细看看,每张统计图的左下角是不是都有一行小字?”老先生指向其中一份报纸。瑞文凑近报纸,仔细地观看起了那行比芝麻还要细小,几乎能被误认为一条墨线的文字。“年龄,阶级,收入,教育程度,文化倾向数据统计范围都被框得那么死?”“这些数据的确是真实无误的,但在先决条件的框限下,媒体能让大数据呈现出他们想要的任何结果。”老先生解释道。“嘶这不就相当于采访一百个支持富裕党的市民,询问他们对各个党派的支持度吗?”“这个世界上的许多真实都是虚假的。所有人都被困在一个信息茧房中,只能看见外界想让他们看见的东西。”“长久以来,这个世界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去欺骗他们,他们自己就会欺骗自己。”“老先生,您的话听起来相当有见解。”瑞文由衷赞叹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这位老先生的脸看起来有些面熟。“是这样吗?”老先生掰下一小块果仁面包,细细咀嚼了起来。“那么,你又怎么能知道,这不是我为了让你相信我的一套说辞而撒的谎呢?”“唔,可事实不就摆在”瑞文低头看向那堆小字,这回,他似乎又觉得没什么不对。紧接着,他惊讶地看见对面的老先生从怀里拿出了一颗饱满的大蒜,仔细地剥起了蒜皮!“这是我的一点小爱好。”老先生把蒜瓣整片塞进嘴里,开始缓缓咀嚼。“事实也不一定是真相,最精湛的骗子就是那些最单纯的老实人,他们忽略了太多声音,以至于真相也变成了假象。”“就像这条面包一样。”他把面包掰开两半,其中一半递给瑞文。“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能分辨得出它究竟是麦子做的,还是稗子做的吗?”“你究竟是什么人?”听见“麦子”和“稗子”,瑞文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无谎话智者与不诚实智者》的童话!与此同时,他想起了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它无处不在!“你也许会被我的姓氏吓一跳,但我其实只是和你一样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普通人’。”老先生捋了捋自己唇边不存在的八字胡须,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是伦道夫阿尔哈萨德。”:()然后侦探陷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