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中心医院。“普通人”瑞文身陷白色重型拘束装置内部,感觉自己的骨头随时会被挤成一团。没一根指头使得上劲,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四肢全都被弄断了。“教授”他试着呼唤道,没有回应,只有空洞的回音。“齐格飞先生”“叔叔”“小雪”没有回应。没有回应。没有回应。世界将他遗弃在了黑暗之中。“我看见了恶魔。”绝望之中,他开始了自白。“潜意识里的另外一个‘我自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面目扭曲,就像地狱里的恶魔。他袭击了我,弄瞎了我的眼睛。”“我好像杀了人。我好像逃走了。好像有谁救了我,但我不知道那是谁,可能是金,可能是”他想起了怀中的那颗头颅,眼窝中无由来地淌下两行泪水。“请相信我我肯定不正常,但是请相信我不要告诉小雪”他对着黑暗一遍遍恳求,直至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昏过去,又自然醒来。紧接着,他喃喃道:“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别的”“那个恶魔好像就是我。”“他生活的地方似乎真的就是我的故乡”“我死了,然后我回到了最初。后来,我分成了两半。”“恶魔会不会真的是我”“会不会真的是我亲手害死了那些人”“我到底,是谁啊?”话音刚落,他听见了滋滋的广播声,从他右上方的某个角落传进了他的耳中。“瑞先生。”是教授。“我想回家”瑞文下意识地吐出了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渴望。“对不起。”教授否定道:“你不能回家。”“”瑞文沉默地耷下了脑袋。教授的话抽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气力。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为什么忽然之间,什么都没有了?“渴”意识恍惚间,他的口中只剩下了重复又重复的本能诉求。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真的有清水流进了他嘴里!“年轻人,诊断报告中显示你出现了相当极端的暴力倾向。尽管报告结果让你规避了刑事制裁,但你必须被强制拘留在这里。”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在他身边开口道:“医生这几天会为你实施眼部手术。你至少有七成几率恢复部分视力。”“恶魔呢?”瑞文喃喃。“我看见那和我一模一样的恶魔了。他可能还在外面,就是他把我弄瞎的。”“没有恶魔。”教授否定道:“那恶魔只存在于你的脑子里。你必须一直呆在这里,接受治疗,直到你的精神问题彻底好起来。”面对“对方”的判决,瑞文沉默地点着脑袋。原来,自己是真疯了。“教授,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医院会客室内,瑞雪阴沉着脸,双拳紧攥。“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让他远离这一切。”教授摇头。“我会在后续治疗中继续调节他的潜意识,让他相信自己是一名真正的精神病患者,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挺过不久后的危机。”“那眼睛呢?”“我可以完全治好,但不是现在。失去视力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件好事。”“他的内在太不稳定,太难控制。想要保护他,我们就只能用谎言包裹他,彻底包裹他。当这一切结束后,我们再把他放出来,对他的记忆做一次彻头彻尾的清洗。就算不能完全恢复原样,我也会尽量重建你们的生活。”“我能去看他吗?”“理论上可以。但是,我不觉得他现在会希望被你看见。回家准备一下吧,瑞小姐。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出发去大洋市。”大洋市科技园,“天使格蕾”研究所旧址。教授揭开略微发黄的封条,带着瑞雪从车库侧门钻进了黑灯瞎火的研究所大厅中。“祂还在这。没有人敢动祂,也没有人知道祂会不会,什么时候会再次苏醒,应当如何应对,所以祂就被一直放在了这里。对外界来说,祂只是一条废弃的鲸鱼标本。”教授打开手机电筒,穿过迷宫般纵横交错的走道。一阵古怪的海水咸腥蔓延于墙缝之间,但研究所距离海岸相当遥远。“祂和那些毁灭的灾祸一样被包裹在陨石之中,但不同的是,祂来自月球的海洋。十二年来,通过研究这颗陨石的轨迹,我已经基本理解了那个世界现在的样貌,以及它运行的一套迥异法则。”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月球也有海洋?”瑞雪疑惑地问。“准确而言,月球海洋是宇宙物质的一种结合形式。那海中同样有着鲸鱼,但它们的生命形态和地球海洋截然不同。”“更加重要的是,那片海洋以某种不可思议的形式与深空连通,这是海中生物能从天而降的根本原因。它是一道浑然天成的屏障,能够将坠入其中的物体传递至星海的各个角落。”教授掏出一把三角钥匙,打开没电的密码锁下方的一块凹槽,将钥匙嵌入锁孔。哐!随着厚重的铁门开启,通体暗红透明的鲸鱼“格蕾”在两人眼前游弋起来。瑞雪发出了无声的惊呼。“你和你哥哥真的很像。”教授随口感叹。“尤其是在目睹超乎你们想象的事物的时候。”“您打算怎么做?”瑞雪很快回过了神。“我打算再度唤醒祂。”教授回答。“祂上次苏醒的时候,将月球海洋呼唤到了这座城市的正上空。利用那层屏障,我们有很大希望抵挡袭来的天外之物,让它的轨迹偏移。”用月球海洋包裹地球?!这或许是瑞雪听过的最荒谬的一种说法。“可,您不是说过,月球与癫狂息息相关吗?”如果让月球海洋降临于天空,这座城市的人会怎样?“这就是人们必须适应月亮的原因。可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教授停顿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了瑞雪。“除非,我们能在短时间内,利用潜意识之海统合他们的意识,以一位已经能够直视月亮的人为主体,带领他们一同迎接真实。”“我吗”瑞雪沉下眉头。“放心,瑞小姐,我不会像某些科幻电影里描写的那样取出你的大脑,让它成为某种神经电台的智能中枢,我办不到。”“不过,你的确需要长时间逗留在潜意识空间内部,直到这个世界真正度过危机。所以,很抱歉,也许你一时半会没有办法完成实习任务了。”“我明白了。”瑞雪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惊讶于自己内心的平静。她只是个活了23年的普通女孩,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世界付出些什么。更让她意外的是,自己竟一时想不到什么能够牵挂的东西。雷叔走了,哥哥“疯了”,她与这个世界似乎就只存在这两条单薄的纽带。而她已经没法向任何一人展示自己“长大了”的一面。“他们还真去找那鲸鱼了!”瑞文很快就掌握了教授和瑞雪前往大洋市的消息,清楚了两人的目的。用虚海把地球给包起来这听起来未免也太疯狂了点,人类未来综合技术协会的创始人怎么一个玩得比一个更疯!但,既然这个世界不受虚海诅咒影响,或许真能规避掉绝大多数的坏处。陨石掉进虚海里,形同于坠入深空,虽然不知道它最终会跑到哪里去,但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让它直接避开地球!只是,这种皆大欢喜的结局建立在极端理想的情况上,其中的不可控项多如繁星。而其中最大的一个麻烦,“恐怖大王”还窝在地球与月球之间!“唉都这么搞来搞去,我还不如直接回家算了!”瑞文在小电子车内翻了个白眼,自暴自弃地嘟囔了一句。每个人的目的都是保护人类,但每个人的理念和方法都有所分歧,每个人都相互对立。“就连我和‘我’都有分歧不,我们貌似还是分歧最大的一对。”“想要从他嘴里套话,我亲自上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顶着别人的身份,一个能顺理成章出现在监狱中心医院的身份,一个能被对方自然而然地信赖的身份安警员!”警员安杰娜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老街外围的旧书店内。“小娜,我忘了你那碗老友粉要不要酸豆角了。”卫斯理身穿白色兜帽卫衣,拎着气味浓烈的塑料袋,侧身从门外挤了进来。“要不要都无所谓,重点在于训练你的自理能力。”安杰娜放下手机,双眼越过老友粉喷香的白色蒸汽,直直看入卫斯理的眼睛。“你今天没再和菜市里的小贩干起架来了吧?没再骂人家神经病了吧?”“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卫斯理连连摆手,手臂上还有先前掐架留下的淤青。“那就好。”安杰娜松了口气。她的“前同事”在这半个月里长进了不少。起初,他看所有人都不对劲,坚持认为人们不是蠢货就是阴谋家,动不动就爆炸,掐人脖子,说话语无伦次。得亏自己就是警察,不然他早就把局子当萝卜坑蹲了。“再歇个把两个月,没问题的话,就在附近找份工作干着吧。找不到的话,我雇你帮我看书店,最近爸妈快出院了,不可能让个大男人无缘无故赖在这,总得找个正当理由。”,!不管对方最后能不能重拾自己的身份,他都得逐步重新融入社会,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日后结不结婚另当别论,至少得给自己找个稳定的收入来源。赚钱,结婚,过日子。这些俗气的社会条框曾经让她无比厌烦。可现在,她头一回察觉到当个俗气的普通人是那么的困难,又是那么的奢侈。滴滴!“什么事?”安杰娜眉头一紧,接起了电话。“是我。我快到书店门口了,有件重要的事情想找你帮忙。”这是“漆黑侦探”的号码。“吃过饭了吗?”“没有。”“小卫,再出去打碗老友粉。”安杰娜冲着卫斯理挥了挥手。“你吃酸豆角吗?”“我不太能吃辣。”对方回答。“那就打清汤粉吧,顺便把我的酸豆角打回来,多要一份炸黄豆,再来个冰豆浆。”瑞文吸了口葱花蒜蓉的朴素香气,用手背抹了抹嘴角。“要不是你提前说,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安杰娜忍住没瞄对方的脸。“我可是杀人无数的大魔头,你应该更害怕才对。”瑞文自嘲道。“我都调查清楚了。”安杰娜摇了摇头。“‘天使格蕾’的伤亡并不是你干的,你只是想制止恒特的阴谋。至于蓝馆演唱会,要不是‘天堂会’的人把你逼进了绝路,你也不会选择那么做。”“没一件事是你的错。你只是想救人,你一直都只是想保护更多的人。”“可那些人不管怎么说都是因我而死的。何况我还在新华尔街散播了瘟疫,那被波及的几万条人命我可推不掉。”“”安杰娜斟酌了一下措辞。“倘若人人都因为超级英雄害死的无辜者唾弃超级英雄,那这个世界就没有超级英雄拯救了。”“吸溜!你可千万别被这混账东西绕进去,小娜。”卫斯理脚踏卡通塑料拖鞋,吸了口米粉,眼中不再有仇恨和暴戾,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生怕冲突会让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像肥皂泡般再度破裂消失。“吸溜!谢谢你们的理解。”瑞文感触道,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和两人边嗦粉边唠嗑的机会。“咳,言归正传,我想要接触被关在监狱中心医院里的瑞文,有些事我必须问清楚。”“昨天晚上的事情警局有立案。我的确能以深入调查为由试着申请一次传唤,但能不能通过另当别论。”“那估计得取决于齐格飞先生。也不知道他现在对我是个什么看法。”出乎意料的是,安杰娜的申请在第二天就获得了通过,齐格飞先生背地里为瑞文开了道后门!“我想问的东西全都在这里。”瑞文把整理好的问题以文档形式交给了安杰娜。“对了,你最好别把对方的回答放在心上。不论他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当疯子的耳边风就行,我事后可以听录音。”他担心安杰娜会因不慎接触到第三世界的某些真相而崩溃,化作血水!“你这样反而会让我更加在意!”安杰娜苦恼道,暗自思索究竟要不要给自己弄一对耳塞。6月24日,安杰娜在文件上签名盖章,走进了关押“普通人”瑞文的诊疗监室。“瑞先生,我是警察。”她率先向双目失明的瑞文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警察同志”瑞文脸上弯起了无望的笑容,嘴角淌下一行黏稠的唾液。“你判不了疯子死刑。”“瑞先生,希望您能就4月21号的寻衅滋事事件协助警方做一份详细的口供。”安杰娜面无表情地在小凳上坐了下来。“呵,疯子的口供真能当证据?”瑞文戏谑道:“我倒是可以和你讲讲长翅膀的猪,它们成群结队地从天上飞下来,把我的眼睛给拱瞎了。”安杰娜没有理会。“6月21号,从清晨到黄昏的那段时间,你在哪,你看见了些什么?”“我不说了吗?长翅膀的猪啊,好多长翅膀的猪啊!”“瑞先生,我不会取笑你,也不会质疑你说的任何东西。我问的不是客观事实,而是你主观的记忆。那段时间里,你觉得你自己看见了些什么?”“”瑞文没有回答。“你应该知道一种特殊的侦查手段。”安杰娜开导道:“哪怕是通过超现实的描述,甚至是证人产生的幻觉,我们也有办法推敲出潜藏在这些虚假之下的真实碎片。您的潜意识中隐藏着事件的真实面貌,而通过分析您的幻觉,我们能够更进一步地了解真相。”“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请您相信人民警察的办案能力。如果您认为事有蹊跷,如果您觉得自己是无罪的,我们一定能够还您一个公道!”“我认为,这世界上还有一个我在外面晃悠。”长久的沉默后,瑞文终于开了口。“他本来一直存在于我的脑子里,占据过我的躯体,试图抢走我的身份,但是失败了现在他不知从哪里搞到了新的身体,来到了现实中他对我说:‘我就是你,没有我就没有你!’”“嗯。”安杰娜耐心地听着对方跑题,絮絮叨叨了好一会。“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之后,跑到了一座高塔上我之前去过那,那里有个长翅膀的女孩,名叫娜克特。”“我们就这样一直在塔楼上爬,爬累了就飞,飞累了继续爬,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后来后来云层消失了,天空消失了,所有东西都被我们抛在了脚下。我们爬到了天空的上面,和星星一样高,那塔还在延伸,不断延伸,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后来,我们抬头看见了一个很大的茧房,挂在塔身的中央。那茧房的缝隙里有一座空洞的殿堂,殿堂的中心是一把丝线编织成的王座,王座上镶嵌着八只黑色眼睛。”“祂就盘踞在那把王座上。”“祂?”安杰娜精神一振,随即想起了“漆黑侦探”的嘱咐,立刻压下了好奇心。“对,祂。我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祂,除了那张脸”“那张,和娜克特一模一样的脸!”:()然后侦探陷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