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抱着装满食材的纸袋回过头,立刻向后跳了一步,撞到了一排同样满载而归的行人,可依旧有几滴血溅到了他的脸上和衣服上。在接触皮肤的瞬间,鲜血立刻化作更加深邃的酒红,毫不吝啬地挥发出令人癫狂的酒香。安东尼立刻用手背把血擦掉,脑海中坚定了逃跑的念头。他没什么社会头脑,不知道在广场上爆发一场失控的狂欢会引致什么不好的影响,但那肯定意味着混乱和虚海凝胶的投放,而自己为格林达准备的惊喜多半就没了。一名脸皮瘆白的小丑自人群中钻出头来,脸上咧开巨大的笑脸,露出歪七扭八的牙齿。灯光下,人影间,无数张血红的笑颜。“哈哈,真会挑时间,城里一安分了就倾巢而出,蠢到爆的小丑们!”坡格叔叔在“伪装者”的脑海中大笑起来。安东尼的额头上渗着汗水,同样散发出酒神亲酿的香气,他快速地拭去它们,顺着支撑电灯的临时支架回到了一栋平顶房的屋顶上。一张张劣质纸片忽然似夜间的鸟儿般纷飞而下,上面用衬线体刊印着诸多难登大雅之堂的俚语:斯卡夫佬,亲童者,布兜,讼棍,臭鳗鱼那是一张又一张的《奥贝伦粗俗报》。《复仇!》《复仇!》《复仇!》《复仇!》所有的报纸上都用鲜红色的墨水粗犷地写着同一行大字。嗒!一声清脆的响指自夜色间响起,盖过了喧闹与惨叫。所有的报纸都在瞬间着了火,火鸟般朝着那一张张小丑的笑脸飞去,燃烧的“复仇”字样贴到了那一张张惨白的脸皮上,瞬间变成了包裹全身的火球,将它们瞬间焚为焦骨和灰烬!百货大楼前的电视忽然一花,一名黑发姑娘的特写取代凯撒热浪的面孔出现在了屏幕中心,五官年轻,面部轮廓充满力量感,脸颊上是泪水烫出的一道一道沟壑。“你们还在执迷不悟吗?”雌兽般的吼声带着哭号在整座广场上回荡,让所有人同时回想起了一个刚被遗忘没多久的名字。属于狂风的名字。“玩火的女孩”艾芙迪眼中燃烧着不息的愤怒,高举双手,声嘶力竭地大喊道:“这是针对你们的骗局!财阀和上位者们从来没有把你们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们在榨干你们!所有人都会被吃干抹净!在他们的眼中,你们所有人都是牲畜!!!”“他们可以用马戏和面包俘获我们的眼球和胃,却永远禁锢不了我们的灵魂!!!”“醒醒吧!站起来!!!”“我们还在燃烧,直到燃尽他们!!!”所有沉浸于欢乐中的人们都愣在了原地,直到小丑残骸上的火星开始蔓延至他们的衣角和头发。电视屏幕“嚓”一声黑了下来,信号源被紧急切断了。日升街北部,童划基金会办公室。球类运动场的大门处传来了一阵叩门声。琳收回身上延展而出的藤蔓,让棘刺和花朵钻回衣摆内部,小心地滑行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窥视:路边站着两个女人,一胖一瘦。她立刻认出了其中的胖夫人,是在日升街46号经营一间低信用当铺的女士,那间当铺距离这里并不远,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步行路程。麦姬提起过胖夫人的两个女儿,都是她在玫瑰书院的老同学。瘦姑娘着装大胆奔放,黑发挑染着一缕缕青色,有着一副彩色指甲和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请问有人在吗?”胖夫人开口问道。琳谨慎地退了回去,向留在球场内的看顾者们嘱咐了两句,然后从后门溜了出来,绕过两栋废弃的斜顶房和一座民宅,来到了两人的背后。“不好意思,两位女士,你们在找谁呢?”胖夫人和瘦姑娘同时转过了头。“噢,我们想找的就是您,斜阳夫人。”胖夫人点头致意:“请问您能抽空移步吗?你可以叫我庞夫人。”琳礼貌地点了点头。尖刺女士还留在球场内部,倘若出了什么问题,她应该能够帮忙应付。“治安官们的注意力都被分散到了别处,没人留意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而这恰恰是最重要的一环。”三人拿着从杂货铺购买的简易提灯,穿过夜色,越过日升街南部,朝着更加昏暗的郊区走去。烧焦的气味依旧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里,夜色中的每一种声音似乎都代表着潜在的危险。一路上,瘦姑娘用她尖细的嗓音毫无顾忌的交代着她们的目的:“大部分市民对我们的声音毫不在意,但是也有人觉醒过来。我们的目的和您的基金会几乎一致,但我们更加有经验,具备更加长久可持续的计划。哦,忘了介绍,我是桃乐丝,《奥贝伦粗俗报》的总编辑。在干这个之前,我是一名造型师。”桃乐丝的举手投足中透露出大都会人的骄傲和奔放,但褪色的头发表明她很久没接触过新德市潮流。她的一身时装已经很旧很旧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她是我们从一座河上发电站捡回来的。”黑暗中,一个男人揉着大鼻子,露出了满口黄牙。“道格拉斯从没想过有一天要和保皇党合作,但那是‘绯红’留给我们的最后一道指示。那个红发小伙子交给报社的信件背面交代了绝大部分我们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包括应该委托谁进入暗巷调查,可以信任谁,以及在什么时候吸纳什么人。你就是信里提到的人之一,小美妞。”更多人在灯光中显露出了他们的身影。许德拉会所的女酒保克莱尔,记者彼得和温妮,以及两名循着报纸消息找来的“小丑”——前医务助手莫尼和前畸形秀演员宝妮。他们有着不同身份,来自城市的不同角落,却都像被缠入蛛网中的昆虫,因为同一个人而连系了起来。不久前,他们全都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那个名字。琳惊讶地注视着夜色中泛起的点点灯光。她从未记得日升街南部外面有这样一座大型建筑,就像是在一夜间拔地而起的一般。它看起来不像现代的平顶房或斜顶房,又或者市政厅那样的复古大楼,或者城郊的方形工厂式建筑——它们就像粉笔盒一样灰扑扑。不。那是一座货真价实的王朝城堡,和她在历史书或诗集里看过的一模一样!它属于卡内基王朝中早期风格,有着层层叠的塔楼,屋檐和尖顶,厚重的窗帘外是圆形大理石阳台,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童话中的王子或公主探出头来。它被隐藏在黑暗和草木之间,只微微露出一点轮廓,难以辨认。“这这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她看得目瞪口呆。“它是昨天刚来的。”庞夫人给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回答。“这里不会是它最终停留的地方,它还会离开。这座城堡属于在背后资助我们的势力,重工大企斯缇姆公司,我建议您把您收留的郊区人都转移过来,现在是最方便的时候。”“现在?可,我们才认识一个小时不到!”琳有些犹豫。随着一阵近乎无声的低鸣,她看见一列黑皮火车自无物中出现,行驶过一条被截断的轨道,又消失于无物之中,仿佛它是属于城堡的一部分。“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夜晚不会无止境地保护他保护我们,夫人。一旦它消失,所有滞留在地表的人都会被正午活活烤死。”桃乐丝边解释,边叹了一口气。她本想用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转念一想,却发现自己的处境和地表人完全一样。“我们要在事情发展到最坏的地步之前采取行动,在每一片街区,每一条街道之间建起遮蔽阳光的通道,把地表整个连接起来。这件事会在夜色中悄悄地进行,避开所有人的耳目,直到夜晚消失的那一刻,他们才会发现。”“那会是多大的工程啊!”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就相当于在包括城郊和郊区的几千条大路小路上全都设立遮阳走廊吗?把每一片街区都用通道连起来,光是建设就至少要花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工夫,以及上亿烈洋的资金预算!更别提不惹人注意了。“事实上,我们已经完成了一小半。”桃乐丝纠正道:“向您的右边走,斜阳夫人,一直走到那棵分叉的火松树旁边。”说完,她自己就开始朝那个方向走去,黑夜很快就裹住了她的全身。琳摆动着脚下的藤蔓,慢慢地跟了过去。一开始,她只能看见模糊的楼房和树影,但它们全在某一瞬间突然消失了!琳发现自己进入了一条阴暗的通道内部,天顶是裸露的岩石和电线,地面是黑色的灰泥,左右两侧一片模糊,仿佛并不存在实体。开着大大小小的虚幻孔洞,纵横相接,一段连着一段,数量成百上千!“这究竟是什么”“一段影子空间,来自奥贝伦暗巷。”一名留着暗金色中长发的复古绅士从容地从隧道的另一边钻了过来。他的一只铁手提着一盏煤油灯,金属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幸会,琳小姐。我是佩特尔佩特尔阿特米斯。”绅士伸出了完好的左手。那个臭名昭着的犯罪家族!琳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书本中关于阿特米斯的诸多传奇,几乎每一本关于卡内基王朝的小说内都会提到这个随侍安德鲁王的神秘弄臣家族,以及那些性情乖戾的家族成员,大部分是关于他们挑起的‘影子战争’,以及对王朝的背叛。传闻他们一直住在已然倾覆的卡内基城堡的影子里,百年之间,随着阳光的折射漂泊在旷野之上。每一名阿特米斯都是一个活着的谜团,而其中一位此刻正明晃晃地站在自己眼前!卡内基城堡不会就是刚才那座吧?!“欢迎来到粗俗联盟。我在三十秒前刚刚想到了这个不错的名字。”佩特尔先生从容地开口道: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这些影子来自暗巷上层的主道,它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坚实的通道,即便本体毁灭了也将屹立不倒。我花了超过半年从暗巷偷收集它们,而铺陈只需要不到十分之一的时间。”“不可否认,这家伙就和‘绯红’一样全知全能,仿佛一切早在产生预兆之前就尽在掌握之中。”道格拉斯也钻进了影子空间内,笑着补充道:“就连轻工业帝王都吃过他的亏!”“半年前?您在灾难发生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您是怎么预见到这一切的?”琳难以置信地问道。“阿特米斯一直都在命运洪流中等待一个机会。”佩特尔先生说:“一个能够让家族重回奥贝伦的机会。它只是刚好到来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从佩特尔先生的身后钻了出来,揪住他的两边袖子,两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陌生人直看。佩特尔先生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带着他们离开了影子空间,来到了城堡柔软的草坪之上。这座城堡比琳想象得要大得多,花草,迷宫和喷泉井然有序地分布在花园之中,它们全都是影子,不发出一点声音。“请坐。”佩特尔先生指向一张被漆黑笼罩的桌子。桌面上勉强能分辨出杯子、花瓶和点心架的轮廓,点心看起来像是杯子蛋糕。“他们是,您的孩子?”看见小孩,琳的警惕一下放松了不少。“凯文和斐朵拉。”佩特尔先生介绍起了自己的儿女。“严格来说,他们不应该再被称作‘孩子’。他们已经到了能传承后代的年纪。”“他们?传承后代?!!”琳吃了一惊。在她看来,两个小不点连青春期都还没到,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只是名义上。每个阿特米斯在年满八岁的时候都将成为一名继承者,继承阿特米斯家族代代相传的遗产,那意味着他们将肩负与成人相等的责任,包括振兴家族,以及与心仪的同辈或长辈诞下后代。斐朵拉,你还没告诉我你继承了什么。”小姑娘取下肩膀上的蕾丝披风,露出一对薄如纸片的透明鞘翅,它们的末端深深扎入了她的蝴蝶骨下方。“是‘轻盈的蝉翼’,母亲说它很适合女孩。”随着一阵近乎无声的振动,她像一片花瓣一样升到了半空中,在花圃和喷泉间转了一圈,暗金色发卷随着发带自然地舞动,犹如一只美妙的鸟儿。“它们的边缘很锋利,切割金属就像牛油一样轻松。”“它很容易导致贫血,也可能会拉伤背部肌肉。最大的问题是,它会让你的重量逐渐变轻,直到你轻得浮在空气中,不得不用绳子把自己拴在什么地方,以防飘到天上去。”佩特尔先生把女儿拉回地面,平静地陈述着遗产的副作用。“你母亲珍尼佛不希望你承担太重的责任。”“妈妈一直都想见你,爸爸。”提起母亲,凯文沉下了眉头,不自觉地露出了属于孩童的忧愁。“她害怕再拖下去就没机会了。”“没关系,凯文。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紧握她的手,直到她完成作为一位妻子和母亲的职责。”一段阿特米斯家族的日常对话!没有任何一部文学作品描写过这些细致而简单的内容,而它们就这么发生在自己的眼前!琳按捺住心中隐隐约约的兴奋,轻轻地清了清嗓子,她需要在短时间内做出决定。“你们真的愿意把基金会援助的郊区人接到你们的城堡去,给他们足够的食物?”她低头看向桌上的杯子蛋糕,闻到了浓浓的奶油味,以及品质极佳的柑橘类水果清香。短短几分钟内,她心中的天平已经大幅倾斜向了粗俗联盟,不仅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值得信任,更重要的是童划基金会本身遇到的困难。事实上,由于资源的极度匮乏,她不得不一直让那三百多名郊区人一直维持休眠,减少能量消耗,而面包和谷物的价格正呈直线攀升,仿佛毫无止境,以小时为单位不停上窜。她没想到十字农业集团的垄断影响会在短短一天半内爆发。“只要您愿意帮我们一件事琳小姐。”佩特尔先生点头,用社交革命前夕的复古腔调说道:“我需要那盏‘守日者的提灯’。”那可是斜阳家族的传家之物啊!琳在心中惊叫道。严格来说,“守日者的提灯”是属于丈夫凯恩的财产。倘若自己遵从了父亲布雷顿新日的安排,和对方离婚的话,那件物品理论上就和自己毫无关系了。对方要那东西来干什么?理论上,那东西存在的作用只是驱散噩梦。被当成燃料投入其中的活人会变成提灯的守卫,一直保护着他们的主人。“我需要那件物品的目的是救人。”佩特尔先生看穿了琳的心思。“也许您还不知道,那盏提灯是一件王朝遗物,也是最古老的之一。它曾经被悬挂在安德鲁卡内基王的寝室内。也只有在那里它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他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卡内基城堡,在它最高的一座塔楼上,一扇黑漆漆的圆形窗户正随着不存在的夜风一开一合,仿佛有人在内部用看不见的右手,有节奏地一开一关。:()然后侦探陷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