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火焰包裹的捷特产生了种奇妙的感觉。他的躯壳似乎并不存在,只是一块供火苗舞蹈的柴薪。他终于发现了真相,自己生来就不是人,而是一团没有躯体的火焰,意识越来越远,越来越飘忽砰!地上的右手挣扎着捡起枪,却被狂人莫兰识破了意图,一枪打在手背上。然而,一发铅弹在同一瞬间自别处拐弯而来,直接击中了里昂的右手,爆裂开来,真正击毁了那枚由老鼠尾巴缠绕而成的尾戒!“说过了别信我脑子里想的东西。”捷特在火焰中说道,声音被噼啪声掩盖。自己才没有被麻痹神经,掉在地上的右手也没有报废,手里握着的更加不是五响左轮,而是他自己的枪。不论是莫兰还是里昂都没见过五响左轮本体,自然无从分辨。真正的五响左轮在外面的佩特尔先生手里,他不清楚里昂的具体方位,但是看见过里昂本人,子弹自然能够准确命中目标。——上述所想,你信吗?燃烧着的拳头准确击中了里昂的脸颊!与此同时,血人们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拥而上。“要抓活的。”布蕾恩教妇漂浮在半空中说。“哈?您要我抓?”捷特错愕道。“当然,精神小火,我们没有手这种累赘。你有义务帮我们抓捕他,我们只提供必要的协助。”“啧这绰号您什么时候想的?”捷特让身侧的热量逸散开来,驱散近身者,点着可燃物。他在这段时间恢复的体力还不大够,被火焰覆盖的肌肉一阵阵酸痛。“我开始后悔自己之前总是逃掉童子军格斗训练了!”他一脚踢开着火的桌椅,用左手拽住里昂的衣领,任由火舌爬上对方的喉咙。火苗点燃了地上的老鼠们,让它们变成了一颗颗小火球,到处乱窜。“听着,老兄,不想烧起来就乖乖别动。”他开始朝着里昂的方向移动,步伐尽可能稳定。留在这里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自己拖延的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佩特尔先生进行一次影子空间的转移。狂人莫兰却在此时忽然转移了枪口,将长管手枪指向巷道入口处。“后退!”捷特识破了对方的意图,立刻挣扎着向前助跑了两步,朝着里昂扑身而去。砰!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响,一道漆黑的高墙在人头执法者和里昂、捷特二人之间拔地而起,没有实体,没有反光,空无一物,将巷道那边的火焰与数十名血人吞没。其中一条巷道的灯泡被打灭了。没有墙壁的阻隔,支配着暗巷的事物以一方无光团块的形态在眼前一览无遗,吞没了一切方向和空间感。任何事物在触碰其界的瞬间,便要归其所有!啧!捷特心中暗叫不好。见局势不利,对方主动舍弃了一部分巷道,挡住了人头执法者们!不仅如此,还凭空制造出了一个能够把所有东西都给吞没的黑洞!他的脸颊忽然一紧,鲜血迟疑了好几秒钟,才自伤口中淙淙淌下。一块酒瓶碎片像刀刃般插进了他燃烧着的右脸颊。“我在那个世界也当过童子军。”里昂咬牙微笑着,用一只手肘抵住碎片,另一只架住捷特的脖子,仿佛要将他的上颚与下颚撕裂。他的头发开始燃烧,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看来你挺乐在其中啊!”捷特回嘴道。在他们的身后,喧闹、火焰、切牌和摔酒瓶的声音交叠而起。更多血人们自尚未烧着的房屋内探出头来,巷道外围脚步声迭起。到这里,事情估计要彻底演变成人头帮和伊格老鼠帮的正面冲突了捷特尚未落念,那块玻璃碎片就又刺进去几分。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周身难耐的焦灼疼痛。“我需要你的舌头。”里昂恶狠狠地说道,完好的左手将碎片透过口腔直接扎进了捷特只剩半根的舌头里。“刍狗的忠诚”正被从它的主人身上剥离,火焰即将烧上身体!空间被烈焰填满,浓烟火星乱窜!就算剥下来你也用不了它,我是认真的!捷特在心中想道。“狼来了的故事听过吗?”里昂眼中根本无所谓信或不信,但他的另一条胳膊却松了回去,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那只衣服口袋。砰!又一声枪响自巷道入口处传来。两人下意识地朝枪声传出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捷特趁机将一口燃烧着的血液朝里昂的手臂吐了出去。灼烫感让里昂瞬间松了手,他趁机猫下身,将另一口火焰喷向他的衣服,用他的身体作盾牌,阻挡狂人莫兰的射击,被火焰包裹的两人扭打翻滚着跌进了那间挂着“居酒屋”门帘的房子内,酒瓶打碎在地面,燃起熊熊大火。灼烫燥热之下,已经没有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可言。双方都用尽了计谋,瓶子和桌椅成了武器,不说谎,不读心,两人只是单纯地用各种方法殴打对方,听着外面逐渐乱成一团。脚步声越来越近,人头帮似乎采取了某种行动,外面发出了一阵指甲抓挠墙壁般的噪音,但要刺耳一千倍。,!房屋的影子正被逐渐剥离,成为独立的空间。只要影子空间完全形成,自己就算抓住对方了!“这念头我可不能当没听见!”里昂掐着捷特的脖子,捷特用手肘抵着对方的下巴,场面就像漫画书里一样滑稽。烈焰中,双方僵持,等待着,三秒,两秒一秒!砰的一声,屋子的门自己关上了。捷特的左手自后脑勺处扯着里昂的衣领,将他强行从自己身上拽开,甩进房间的角落,熄灭身上的火焰,将屋内全部的火苗吸收,汇聚成了一颗糖球大小的火团,捏在手中。他的舌头还在流血,半挂在口腔内,脸颊上豁开了个大口子,喘气声严重漏风。“真像小孩打架。”他嘟囔了一句,目光投向角落中的里昂,丝毫不敢松懈,生怕对方又使出什么阴招。对方的单打独斗能力看起来并不算强,但自己同样也到了极限。在外面一片混乱的时候,最好就这么躲在这片空间里。反观里昂,同样筋疲力尽,右手血肉模糊,脸上一个焦黑的拳印,头发被烧没了一片。这个结果对自己来说还行。遵照布蕾恩教妇的吩咐,自己必须得留下活着的里昂供她审问。“‘六旬弥撒’是你们,‘灰衣天使’也是你们?”捷特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手中的火球是这个空间中最具威慑力的东西。“对。”里昂撇开了目光。“焦麦危机是你们的计划?”对。“你身上的疤痕是谁弄的?”捷特故意换了个问题,想看看对方是不是在放空脑袋,机械性地回答一个字。“伊格老鼠帮你毁了我的家,伙计。”“哈,你活该,伙计”捷特干笑了一声,皱起眉头,对里昂的话将信将疑。侦探的嗅觉让他意识到对方还有所隐瞒。不过,对方身上似乎真的没留其他后手。“绝大部分遗产都会降低那个世界的生活质量我是干救生员的,总是穿得很少。”里昂看透了对方的心思。“那个口袋里装着什么?”捷特追问。里昂默不作声地从衣袋里摸出了一张色彩缤纷的照片,递给捷特,目光紧盯着他的眉心。“看吧”他说。“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世界真的像天国一样美好,那里的人也是至少,在它被摧毁前就是这样。”“约克公司的事情也是你们干的?”“复仇主要是工人们自己的意思,我只是在借机引渡他们这个世界本应该属于那些更加美好的生命,而不是肮脏的工厂和企业家们。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地上的人也会自毁,我想应该早就有人告诉过你那个预言你的母亲,我认识她。”“什么?”对方的反应让捷特有些猝不及防。“你刚才看那张照片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了她的脸。她在那个世界里四十多岁,有着一头蓬蓬的头发”里昂的眉头因伤痕紧皱,同样在环视四周,试图拖延时间。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一般,两人完全不信任彼此。“拉贝尔马。那是她在那个世界的名字。怪不得你没法被‘引渡’她在那个世界没有儿子,你不存在于那边。”“哈?”对方描述的的确是老妈在那张来自另一个世界中的照片里的模样,名字也对得上。没有儿子?捷特回想起了221调查局搜集到的情报。每两百个人中,只有一个人有可能成为“做梦者”,与梦境世界产生联系。照这么看,自己显然不属于那两百分之一。谁毁了那个世界?说话实在疼得慌,他干脆直接用想的追问了下去:那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糟透了。”里昂回答。“你看看那些人就知道。毁了那个世界的是个疯子,他让一切全部溶解了,除了血红和瘆白什么都没剩下”他的目光停止了搜寻,流露出了一丝后悔,仿佛意识到自己已然不剩下什么选择。捷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那种不正常的触感来自于他的手掌,上面沾满了刚才搏斗时留下的血。那些血迹忽然变得黏黏的,暗红的痕迹中混入了一缕缕白色的丝状物!他联想到了什么东西,一些非常糟糕的回忆,下意识出声制止:“慢着!”里昂却已经闭上了一双眼睛,咧开嘴角。取而代之的,他的脸上冒出了八条狭长的裂缝,八只全黑的眼珠撑破脸颊!他的身体急速肿大,膨胀起来,仿佛即将要变成一个巨型丝茧!火焰再度弥漫上了捷特不剩什么好肉的身体,他毫不犹豫地将热力推了过去,包裹住了对方的全身。火舌明显地遏制住了那可怕的变化,却又不至于将对方直接焚成焦炭。蜘蛛怕火。而自己要同时确保双方的性命安全!,!“你确定你打算在离开前冒这个险?”奥贝伦大学内,露西亚副教授坐在她自己的办公室内。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空了,她的身边只摆放着一只很小的包覆。显然,一位名声平平的副教授很难得到新德市众大学的青睐,何况她的专业是新德市极度抵触的神秘学。不过,露西亚副教授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人脉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和她的几名学生通过一条隐蔽的货道偷渡,直接越过新德市,迁移到地下更深处的虚海摩斯港去,和茅斯镇的原住民们生活在一起。这非常危险,但值得一试。“我敢肯定这两瓶药剂带不进新德市。”鲍尔斯教授说道。“在麦西坎大学,他们对于学术的管控更加严格,倘若这种带着神秘学性质的研究被发现,也许我会马上被驱逐出去。你也认识那个叫做瑞文的人,对吗?”“在我的记录名册上是有这样一个旁听学生。”露西亚副教授点了点头,翻起了她的旧名册。“根据我的课堂记录,他老翘课,考试成绩平平,稍微高于平均分,但那不代表他没有才华。正相反,我仔细研究过他的答卷内容,他的理论太超前了,拿不到分仅仅是因为这是堂理论课,他没有掌握系统性的学术词汇和框架内的知识。”“他也是‘梦界行者’药剂的第一个受试者,给了我不少反馈自从那次狂风山之旅后,我越来越怀疑他的存在究竟属于什么了。”鲍尔斯教授斟酌道。“如果走一次他的老路,也许能够有些发现。为此,我希望你能为我提供一些神秘学上的保护。”“我能做的就只有用系统性的下位魔学仪式提高你的存活概率。”露西亚副教授从包袱里找出了一大堆装着研磨物的瓶瓶罐罐,最大的一个玻璃坛子上面贴着标签:“黄琥珀粉末”。“但是一些复杂语法所需要的特定材料凑不到了,我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给你找到一根长度三米以上的黑藤,或者一棵七片叶子的达格恩草——知道怎么去月下城达格达湖的人少之又少,派系集会里也不一定遇得到。”她把东西搬到一起,舔了舔下唇的刺青花纹,开始了手法娴熟的混合,摇晃,涂抹,全程默不作声——大部分情况下,只有需要和特定存在沟通的上位魔学仪式才需要说话,反之,则要尽量避免惊扰祂们。“没关系。下到新德市,我就连基础的材料都找不到,更别提有着专业经验的人。”鲍尔斯教授点了点头,为自己下了最后一次决心。将安瓿中的药剂吸入针筒。“请为我朗读催眠乐谱,我已经在成功的那张上做了记号。”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否对“魔鬼呼吸”之类的毒物产生耐药性——在红溪疯人院的时候,尽管他尽力保护自己,却依旧挨了不少有毒的针。可,随着思绪逐渐汇聚至针头,纷乱思绪最后就只剩下了妻子的面孔和名字。“梦界行者”慢慢被推入动脉深处,与血液混合在一起。与此同时,露西亚副教授开始了无节奏,无含义的念诵:“ah-ch-fh-tagn-shu-gnah-ot-shu-ggoth”泡沫般溶解的视界中,鲍尔斯教授感觉自己看见了一条黏合在一起的带状物。那是一条桥。一条腐烂了的桥。许许多多变质风干的肉和枯骨组成了它,架在无边的星河中央,踩上去硬邦邦的,死气沉沉的,没有气味,没有声音。他自己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有些奇怪。它这个样子对头吗?柯琳她,真的在那里吗?鲍尔斯教授继续向前走去,像拨开枯萎的藤蔓一样拨开腐肉。骷髅们镶嵌在桥面上,分不清谁是谁。桥的尽头逐渐接近眼前。那是一片瘆白色的天空。:()然后侦探陷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