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仪表数据异常!赶快稳定患者心率!”“怎么啦?!”马斯从圆凳上站了起来,头部立刻感到一阵沉坠。他的大脑似乎正在强制关停!病床护栏在眼前迅速放大,直至与额头发出碰撞的声响。医院陷入了沉眠!灯光瞬间尽数熄灭,仅余下电子屏幕上无数咧嘴嗤笑着的黑山羊。黑暗中,不属于鞋或脚的踏步声开始回荡,然后,开始流淌。“有人吗?办公室跳闸了。”一双皮鞋在走道上踏起了规律沉稳的步伐,它的主人身穿白服,亚洲面孔,年龄约莫四十岁上下。普外科主任丁筝扶着墙壁,拐出独立办公间,顺着走廊抹黑前进。他原名单字也是一个“丁”,取第二发音,后被他自己改成了谐音字“筝”。他刚在露台上抽完一根烟,没有随着医院一同睡去,立刻出门寻找起了备用发电机房。并行电源过了一分钟还没能进行切换,这是非常不好的情况。性命攸关,必须在第一时间恢复手术空间和重症病房的供电!“有人吗?技工呢?”丁主任反复叫了几声,没人答应。他的脚踢到了一架挡在走道中间的铁架推车,大量玻璃试管和固定架碰撞的声响让他立刻在黑暗中辨认出这是要送到化验室去的,不可能就这么扔在走道上。结合走道上的一片死寂,其他医护人员肯定也出了问题。“听见了就应一声!”冷静是第一要务。专线播报机不起作用了,没法播报疏散指令或急救代码,他只能就这么喊人。“看来这里发生了意外情况,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楼道那头传来了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平静的声音。“普雷斯考教授!你的手机还能用吗?事态紧急,快呼叫技工团队恢复供电!”“我不觉得现在找他们能发挥什么作用。”教授在黑暗中摇了摇头。“我们在事态不可挽回前还有几分钟时间,最好的做法是出去寻找一台尚能运作的通讯设备。你去吧,我去照看重症监护室。我不会说中文。”“好,你说得对。那重症病房就交给你了。”“那些东西。”教授叹了口气。“彻底的邪恶,无心无义。现在不是对上祂们的最好时机,但看起来已经别无选择了。”流淌声在丁主任自楼道离开的数秒钟后蔓延到了他的脚边。犹如一只轻盈的腔肠动物般,白色影子闪过走道彼端,黑暗旋即追赶而上。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来自异空般的嘶吼声。“齐格飞。”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从外套之下从容地摸出了电筒和一部对讲机。“请派人去发电机房抢修,那些依赖呼吸机和其他维生装置的人撑不了多久。”“哦,不用担心我这边的状况,不过是有只忽然闯入的野狗咬坏了机房的电线而已。”他打开了电筒,将光柱投向黑暗的尽头。一只属于少女的白色小手,从过道拐角处无声无息地耷了下来。滋!备用发电机启动。住院区过道上,马斯揉了揉额头,支起上半身。“我怎么会在走廊里?”牙床忽然一阵酸痛。他奇怪地用舌尖顶了顶牙列后方。不是他熟悉的感觉。“怎么感觉牙齿多了几颗?”马斯从多余的牙缝间吸出了血腥味,他感觉全身上下似乎都有些不对劲,用手指慢慢摸索了起来。他的指甲缝里也有血,长度比先前多出了一半。眼睑下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两条毫无感觉的细长豁口,没有流血,却会在刺激下分泌清澈的组织液。他有种感觉,自己曾在不省人事时变成过另外一种动物。它的轮廓依旧存在于眼底深处的什么地方,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动物。“3楼999,3楼999”广播音响中响起了急救动员代号,底噪中隐隐约约夹着一段失真的音乐。“马斯,外面出什么事了?”拉贝尔姑妈绵软的声音从病房内传来。我刚才在想什么?马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重新用舌尖抵了抵牙床,又仔细地数了一遍。“什么啊,根本没变。”不多不少,40颗牙。医护人员们纷纷忙碌起来,抢救,换输液瓶,在走道上来来回回。马斯盯着视线中的一只只手,又回到病房,确认了一下姑妈的状况。见心率和血压计数皆完全正常,紧张感终于从他的心中烟消云散。一切平安,没有任何异常,至少他没看见任何一只手上的手指少于三根,或多于八根。夜晚八点。灯光重新亮起,丁主任在门口抬头看了看恢复供电的医院大楼,舒了一口气,把手机还给保安,小跑着回到了岗位上。夜色中,瑞文插着衣兜站在路口处,内心无比忐忑。一面巨大的道路反光镜立在他的后面,映着车路和医院二楼走道的一排排窗户。,!狩猎成功了吗?林心做了些什么?如果医院里正在进行大型手术不,那只是些死人们的无用功而已。医院大门口,一对夫妇牵着哭闹不停的孩子走了出来,与瑞文擦身而过,去隔壁的小卖部买零食。瑞文的后背忽然一阵发凉。——那个小孩,还有两名成年人,他们的眼睛加起来一共多少只?更多患者陆续离开了医院,若无其事地投身夜色,被车水马龙吞没。——仿佛一滴滴怪诞无比的浊水,稀释在了湍流灯海中。三只手;两张嘴;四只眼睛——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察觉异常!嘶医院里面究竟怎么了?“哈,是你啊,瑞先生。”瑞文顿时一个激灵。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从背后叫了他的名字。大狗芬里尔摇晃着尾巴,垂着口水,一人一犬似乎刚刚散步归来。“哦,希望你别忘了我们星期三预约的咨询时间。假期还愉快吗?感觉你的脸色不太好。创伤性压力症有时会造成幻觉或认知错乱,让你感觉和别人活在不同的世界中。我们可以慢慢克服这些问题。”“我很好,没什么问题。”瑞文迅速平复了心情。“医院刚才突然停电了,我刚好路过,想来看看。”一名中年男人刚好在此时从两人之间穿行而过,右臂上贴着注射疫苗后的医用胶布。他毛骨悚然地发现,对方的五官是完全反过来的,嘴巴在鼻子的上方,而一双眼睛则在下面!男人听着耳机,拦住了一辆刚好停下的出租车,若无其事地和司机议论起了载客细则。“八斧山会所载不载?”他那张倒悬的嘴扭动着喷出唾沫。“八斧山,八斧山!”“八虎山是吧?上车。”司机若无其事地说。“只是一个意外,我听一位外科主任说了。幸好,刚才正在进行的手术只有一台粉瘤切除。”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看着瑞文的眼睛。对方正观察着自己的反应,瑞文心想,自己的眼睑在抽搐,他暗自希望灯影遮住了这一细节。“你认为人类只有两只眼睛这个概念是对的吗?”教授冷不防问道。“唔!没错吧?”瑞文抬起目光,对上了教授的第三只蓝眼。“啊!!”他反射性地大叫了一声,后退两步,险些磕到身后反光镜的支撑杆。“看起来还需要付出不少努力。”教授的两只眼睛半眯了起来。他做了什么?“记得后天的时间,下午三点。”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补充道:“我会考虑给你进行一次脑部断层扫描,甚至尝试一次穿颅磁刺激,以抑制部分大脑功能的过分活跃。放心,它们全都是完全无害的。”瑞文摸了摸生痛的后脑勺,暗暗咬紧了牙关。‘林心,医院什么情况?’他又在医院外观察了一段时间,直到确定电力和人员运作基本恢复“正常”,然后返回了咖啡馆后方的浅咖色复式公寓,试图联系“守林人”。“嘶!”他得不到回应。“守林人”平时的回应时间绝不会超过两分钟以上。“狩猎”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了,她现在又在干什么?‘是谁把医院里的患者变成那样的?你吗?还是“溶解圣母”?’半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有回答。瑞文摸出金敏的手机,打给了瑞雪。“喂?小雪,帮我打给医院的丁主任,问问他医院内部的状况。”又过了一会,他得到了“一切正常”的报平安式答覆。唔,不能让小雪掺和进来。金联系不上,林心又不知去哪了。我还能怎么办?监控。瑞文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如果有哪怕一个监控摄像头拍下了“狩猎”的某段过程也好,自己至少能知道医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监控在停电的同时肯定也全部秀逗了。况且,自己压根就没有对应的黑客知识。又或者使用冥想的能力?那面道路反光镜!它能照到医院二楼走廊。通过冥想,自己就能直接观察到镜子在半个多小时映照出的画面,或许其中包含了某些有用的细节!十五分钟后,瑞文重新回到了那个路口,猫进了正对着反光镜的绿化带。“预知!”他快速地念诵道。这次必须速战速决,他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满脸是血的样子。道路反光镜中出现了自己和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那是一个小时前的画面。随后,镜中画面宛若疯狂旋转的走马灯般,开始了毫无节制的回溯。瑞文在无数画面中寻找着一个固定的时间段落,一小时前,林心开始“狩猎”之后。一辆车停在了路边。瑞文认出了从驾驶座钻出的年轻上班族。“马斯?‘溶解圣母’这回盯上的该不会是这家伙吧?”瑞文在脑海中迅速否定了这一念头。,!“不,和已知线索对不上。目前看不出这人和‘天使格蕾’存在什么联系,暂时不考虑这个。”他将目光挪向了镜中医院二楼的窗户,走道上还亮着灯。“晚上七点半,全走廊的灯光在同一时间熄灭,林心的‘狩猎’应该就是那时候开始的”黑暗中,他依旧能清晰辨认出走道上的景物轮廓——就像当初抵消近视一般,夜蛾粉末赋予他的夜视能力似乎也从第一次入梦开始逐渐附着到了这双眼睛之上。“两分钟后,走道上的医护人员和轮候病患几乎同时失去了知觉然后他们又全部站了起来,开始了无意识的活动,唔!”反射镜中映照出的人影纷纷开始膨胀,伸长,自关节处生出便于抓取的手臂和易于观察的复数眼睛,怪诞而协调,像现实世界中的食肉植物,或捕猎浮游生物的珊瑚虫一般舞动了起来!瑞文不禁咂舌。竟然把人当成了“狩猎工具”?!如果那全都是掌控“生存”本质的“守林人”所为,这次她玩得未免也太大了点!紧接着,他看见鬼魅般的白影自走道上轻盈划过。——“白衣少女”被众多赘生物拉扯,撕咬着,像布娃娃般被抛来抛去,躯体撞在墙壁上,却什么都没有撞坏,仿佛介于实体和虚影之间。下一瞬间,裹挟着无边恐惧的黑雾突如其然地掠过了整条走道,将一切轮廓全部席卷入了黑暗之中!将所有怪诞的秩序全部一扫而空!瑞文猛然睁开眼睛,退出冥想,把身体缩进了绿化带的草丛中,开始调整呼吸。他的心脏块爆炸了,但那毕竟只是一面镜子的映像,远没有直视那存在般令人透不过气来。他已经完全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那团黑雾我认得再熟悉不过。”“野狗,不,‘食日之狼’,‘食日之狼’哈希斯穆居然跑到了梦境世界里!”毫无疑问,祂肯定是冲着这场“狩猎”而来的。目标是“溶解圣母”,“守林人”,亦或两者皆是,他不得而知。但是,真相已然呼之欲出!“黄雀在后,林心绝对被他们给摆了一道!”单从“天使格蕾”研究所能够获取大量野狗口水这点而言,自己已经能基本判断他们和野狗之间存在密不可分的关系。只是,没想到连那独立存在也会被他们所支配。“那家伙‘食日之狼’早在3月10号就和现实世界的我打过照面!如果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和祂有所联系,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对我的真实身份了若指掌!”“这样一来,那家伙的目标就相当明确了。”“他在猎‘神’!铲除奥法守秘人已不仅是一个有待实施的计划,教授现在已经在将其付诸实践!目标不仅是我,还有其他几位!”“可是,为什么?”瑞文想起了“食日之狼”在最终作战中的表现。“为什么当时祂一心只想对付卡梅隆,却对我没什么敌意呢?”“该不会是教授的意思?”“不会吧,就因为我长得像个人类,那家伙就断定我和其他上位存在不同,必然会对他和这个世界产生恻隐之心?”瑞文不仅失笑起来。那家伙直到刚刚,都在试图以笼络代替动手。这是自己可以利用的一个致命失误!换句话说,哪怕一开始就穿帮了也罢,只要继续维持现在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教授彻底相信自己站在他这边,他就必然不会对自己不利。——只是因为自己恰好披着一层人类的外皮。“问题在于,林心该怎么办?”他心想。根据命运的轨迹,她应该不会死,但自己并不确定她能不能对付哈希斯穆。那名独立存在就连快抵达极限的时候,也能和身处梦者之屋的卡梅隆纠缠起来。“最难搞的问题在于,没有她,‘漆黑侦探’压根没法行动”“唉,还是等金回来再想办法吧。”瑞文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林心说得很对,自己现在这副德性,别说什么“食日之狼”,连对付一只普通野狗都够呛。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林心一人能摆平问题,或者事态出现什么新的转机。而自己,则要专注于扮演一位善良的人类。“呼!呼!”金敏跟随乌鸦和猫儿穿过公路,跑上山径,越过禁区警告牌,钻入没有通路的无人山野。黑夜已然降临,林野中传出了无数不知源头的声响,呜鸣,嘶吼,沙沙,不绝于耳。还有猫儿们的叫声。“呜!呜!!!”上百只毛色各异的猫聚集在高山的空地上,朝着天空长久地叫唤着。周围环绕着一圈建筑般的碑石,正有几只猫儿用爪子在上面刻字!金敏在空地边缘呆呆地看着,直到大黑猫伸爪扒拉了一下他的裤子,又用爪子在土地上写起了字:夜会。:()然后侦探陷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