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安部针对“漆黑侦探”的调查陷入了僵局。“那个瑞文的每天行程完全没变。”卫斯理把又一份文件塞到了安杰娜鼻子下。“我正考虑渗透进他的日常网络聊天群组,观察他平时的社交规律。如果他线上线下的举动出现哪怕一点可疑的地方,我们就能申请适当监视,调取相应地点的监控录像。守林人肯定不会对那些录像动手,那只会变相确凿我们的证据。”“在只有犯罪假设,连初步证据都没有掌握的情况下,就算他自己走进局子里来闲逛,我们也只能假定他无罪。”安杰娜翻开蓝色硬皮文件夹,是由大洋市科技园送来的一份关于新型网络病毒的数据分析报告,这是升级相关防火墙软件所必需的数据。花都虚安部编制共十人,三名为信息辅助人员,而其他同事每天要处理超高密度的网络安全检测工作。几乎每个人的办公桌下都有小小铺盖卷、保温杯和方便面,以及一张以不同风格字体书写的“非请勿扰”报纸帘——睡觉时就地拉上。一来二去,能分配出来的调查资源少得可怜。“你说,我们的追踪方向会不会是错的?”她向同事提出了疑问:“我们现在所做的调查,全都建立在‘漆黑侦探’所言为真的前提上,但网络言论并不可信,也许他正有意局限我们的目光,让我们把时间资源投入在一个完全无关的目标身上,而他当天可能真的只是恰巧经过体育馆。”“不可能!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卫斯理断言道:“如果他和事件毫无关系,为什么要刻意绕开摄像头和恒特案的证人见面?”“这是目前我们唯一的一个入手点。”安杰娜点头道:“恒特案的目击证人,暂名马尔丁琴,或金敏。恒特尚未被抓捕归案,直到开庭上诉,相关部门都有保护证人的义务。鉴于对方偷渡客的身份,后续处理方式大概率是遣返回国,但不排除以难民的角度采取宽大不推回原则,那小伙子人还挺可怜的。”“这几天下来,嫌疑目标曾多次和证人有所接触,时间和地点相当固定,但根据梁姓图书管理员提供的信息,他们的谈话内容没有任何可疑。大部分时候只是静静坐着看书。她英语不太行,没法仔细分辨谈话内容内是否有隐藏信息。”“说起这个。”她拿起另一个蓝色文件夹,把夹在塑封里的照片拿了出来。“经过同事的不懈努力,证人所提及的包装袋找到了!经专业鉴定确认,上面提取出了恒特的少量指纹,以及少量不知名结晶状物体的残留。经鉴定,它并不具备已知大部分化合物的特性,仅和硫酸铜结晶具备微量相似点。”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报告上的相似理由有些扯淡。“它们都是蓝色的。”3月21日清晨。“嘶”在秘密手机中看着同一份报告的瑞文不禁砸了咂舌。在那些包装袋被发现之前,他已经大致判断那些所谓的化学物品不会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物质,但并没有想过那竟然会是他无比熟悉的一种东西。——野狗的口水!他在看到那些照片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种具备独特蓝色的粘液在梦境世界里成了固体,失去了强烈的腐蚀性,但其余特征依旧表明着它和那种烈日生物之间的关系。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那些晶体棱面所呈现出的极端理想诡异的轮廓。梦境世界的高倍率摄像机似乎无法处理这种画面,像素一片模糊,他找林心做了进一步加工。这条新线索让许多仍停留在猜想的疑点得到了确凿。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天使格蕾”确实掌握在两界之间自如穿梭的方法,不仅是现实意识进入梦境,甚至还可能包括梦境意识主动去往现实。而且,他们知道该怎么把现实世界的物品带过来!有一瞬间,瑞文想到了前两天在网络上看见的“体内藏毒”案件。如果他们真的用这种方法携带相应物品跨界,那自己的确无话可说。但,那么做的效率实在太低,他倾向于对方还有其他的办法。至于对方究竟是怎样搞到的那些东西,他暂时不打算,也不可能去进行跟进。上班前的最后一个小时,他在复式公寓的小家庭影院里检查起了未读电邮,立刻在一众垃圾邮件中瞄到了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的英文回件:“瑞先生:我不得不承认,你在短短一周内整合出的简短报告让人吃惊,撇去其中不严谨的措辞,我很难相信你没有至少几年的神经学实践经验,尽管那对于你这样年轻的学生来说不大可能。我有一个老朋友对你的报告内容很感兴趣。他不是医学界或精神学界的权威,但相关研究对他的意义之重大是你我都无法想象的。他的名字是齐格飞s基纳姆,非常想见你一面。如果你近期有空,请随时致电。,!致以崇高的敬意,a普雷斯考”看来,对方还想和自己继续“角色扮演游戏”,瑞文心想。齐格飞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一切全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明天,3月22号周三,他有一整天的常规假期。而根据他正持续跟进的追踪录像,30分钟前,恒特已经抵达大洋市的边境地带。显然,他的最终目的正是向“天使格蕾”寻求庇护。这至关重要的一天,自己必须好好把握。若能在恒特接近“天使格蕾”前抢先一步与其接触,并将相关资讯发送给警方,证据确凿之下,任凭“天使格蕾”的危机公关手段多么强悍,都无法改变他们的相关犯罪事实。时间接近早上八点半,作为一个不那么标准的朝九晚五人,赶早班是烙在这具身体里的肉体记忆。瑞文把秘密手机锁进柜子,拿好背包、咖啡、煎饼果子和职员卡出了门。最近几天,他总以晨练为由早离家一小时,钻过咖啡馆的后门,到他的“秘密基地”里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每天下班后,他照旧去体育馆健身,然后在六点半左右前往公共图书馆。金敏总会在那里。他就和对方这么静静地坐在饮料区,翻出自己想看的学术参考书或休闲读物,扔给小伙子一罐咖啡,偶尔就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闲聊上两句,直到闭馆,试图让这一切在对方眼中变得越来越习以为常。那一个半小时,是自己一天仅有的放松时间。滴!一条置顶信息从他的日用手机顶端弹了出来。瑞文粗略瞄了一眼,见是他许久没管的桌上角色扮演游戏群组,用拇指随手一划,没有理会。那是一条新人入群信息。新人昵称为:哈克。“小瑞,a馆专题展赶着要印单张。网页设计刚有人接了,你想负责宣传册子的排版印刷吗?”历史文化博物馆,藏品管理员老张用发灰发硬的指甲戳了一下瑞文的后背,打断了后者的一个大哈欠。“与历史对话:沙海文明巡回展是吧?行”凌晨熬夜的副作用在中午左右才袭上脑门。瑞文揉了揉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麦克风没摘,声音响彻展馆走廊。随后,他对上了老张疑惑的目光。“刚才开会决定展览名称翻译版本的时候,你好像没在吧?”“啊?”瑞文的脑子一片犯浑,花了好一会才意识到问题所在——“过去的自己”知道的事情,现在的自己未必应该知道。还好只是一件小事他迅速在心中反省道。以后得搞清楚事情发生的时间顺序,不能再犯这种奇怪的低级错误。提起沙海巡回展和宣传册子,某件事油然浮上了意识表面。3月25号。对,三天之后的晚上,是“过去的自己”第一次使用“蚀刻之刻”入梦的日子!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悬而未解的疑问。——当现实世界的意识入侵梦境世界的躯体后,自己现在的意识会怎么样?是像自己猜测的那般陷入暂时休眠,还是被挤到别的地方去?自己所想象过的“第三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自己会不会有接触到它的机会?“小瑞!捱夜偷嘢定拍拖啊?(熬夜偷东西还是约会啊?)”老张用他那中气十足的粤语腔,冲着瑞文的麦克风低声喊了一声,声音不偏不倚,刚好全部灌进耳朵眼里。“冇!冇!没有偷东西!没有约会!”瑞文举双手投降。“就,有个学术报告要准备,快没时间了。”“你们年轻人就爱当‘死线战士’!”老张随口数落了一句。“家里有男用遮底霜吗?没有借你妹妹的用,你那黑眼圈像从三星堆里出土的文物。”“遵命。”瑞文有气无力地回答,正好看见几名同事捧着盒饭走进休息室。“对了,老张那些展品送到了,我能提前进去看一眼吗?投影片最后一页找不到东西塞了。”他想起了那册《基塔布-阿尔-阿齐夫》残本。如果能够提前拍到照片,交给林心解析,自己就能更早地开展解读工作。“过去的自己”正是因为时间严重不足而不得不放弃了这一选项。“行啊,记得填表。”老张随口答应道:“不过,这次有些展品比较特殊。怎么说呢,不太吉利。”瑞文点了点头。“过去的自己”曾在老张口中听到过差不多的话。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口干舌燥的瑞文在体育馆门口买了瓶冰镇能量饮料润喉,顺势把包扔进了储物柜,签名刷卡入馆。腹部的伤口早就不见了,瑞雪还是坚持让他别做剧烈运动。负责复检的丁主任倒对此不怎么在意,直说现代年轻人身体营养好,精神压力大。随后,他踏上跑步机,在五分钟热身后,直接将跑速调到最高档。为了明天可能的突发状况,他必须清楚自己现在所能达到的体能极限。又过了十分钟瑞文满脸通红,一步一步,沉默地走进更衣室,轻轻锁上淋浴间的门。随后,直接瘫倒在了淋浴花洒下。“不行了!”他头一回感受到肌肉的抱怨。在奥贝伦,即便超负荷,撕裂,流血不止,自己的身体依旧会完全忠于自己不要命的指令,因为不那么做绝对会让自己丢命。相比之下,现在的躯体就跟被惯坏的温室花朵没啥两样。下午六点十五分,瑞文一手扶墙,一手揉着太阳穴缓慢离开体育馆,朝就在隔壁的公共图书馆走去。隔着玻璃幕墙,他看见了金敏的侧影,那块巨大的瘢痕上堆满淤血和赘生的肿块,覆盖了大半张脸,口罩根本没法发挥任何作用。而他的外套之下,一双粗糙的手臂上,均匀分布着自己永远都练不出来的强健肌肉。玻璃另一侧,金敏从文字简单明快的童话书世界中抬起头,正好看见在门口掏钱买咖啡的瑞文先生。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对方身上少了些什么东西。:()然后侦探陷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