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茜!”捷特扔下奶油苏打纸杯,喊了一声。在看见那个血人的瞬间,他就清楚这家伙基本没救了,但应该还能痛苦地活上两三个小时。如果他刚好和马尔博罗香烟公司那伙人有所联系,这两三小时能弄清楚不少东西,如果他只是个恰好路过的可怜疯子,自己就顺手帮他叫收尸人过来。在他幼时生活的麦西坎区,老一辈人之间流传着一句谚语:“十件小善事等于一只幸运马蹄,两件大善事是一颗留给你自己的子弹。”这话原本的意思是,好人能做,不能太过,但也有人把意思理解为,多多行善,你就能死得相对轻松一些。洛克茜迅速抓住了血人的手腕,将他的身体迅速同化为虚影。相较数个月前,这么做轻松了不少,也多亏了这几个月内身体和遗产的磨合。与热力隔开后,血人身上迅速停止冒泡,血流不再随地心引力牵引而出。“好了,兄弟。倘若你想我说句善意的谎言的话,你会没事的。”捷特快步走到了血人的面前。“倘若你想听我一句中肯的建议的话,如果你手上有五万烈洋,尽快去烈日医院,十五分钟内他们能把你救活,包裹进一具不知名的新皮囊中。我不介意送你一程。”他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流氓的低语”的副作用最近体现得越来越明显,这是大脑正逐渐被遗产支配的糟糕迹象。血人用两颗凸出眼窝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对自己说着俏皮话的欠揍金发年轻人,破碎的话语伴随唾液、鲜血和牙齿涌出:“天堂天堂的门扉在那!”“天堂,果然又是天堂!”捷特嘟囔着,看向血人目光所及之处。那是日降街78号,紧闭着的马可波罗香烟店门,卷帘门的凹槽中糊着铁锈和糖蜜,那里恰好位于糖蜜灾难的边缘地带。挂锁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眼就能看出是新的,这卷帘门显然不像是尘封许久的样子。“原来在那里。”他嘟囔一句,奔向那间早已经倒闭许久的香烟店,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住,用小刀割下左手和左耳的缝线,让它们飞向门缝处,聆听内部的动静。无数空洞的抓挠瞬间充斥耳道,让他想起了童子军时期的教官用粉笔在黑板上龙飞凤舞的要命摩擦声,抑或新德市三流恐怖杂志《诡影幻谭》连载故事中描述的那种咀嚼死人骨头的咯吱咯吱声。“洛克茜,这次换你来吧。我不想再造成一次可能的毒气泄漏。”捷特把左手贴在了洛克茜的背上,让它们也化作虚影,自己退后几步,站到了有着医生牌药丸空药柜的便利店门口。下巴长着几颗锥形痦子的店主给了他个白眼,却又在看见他腰间的银白手枪时挪开了目光。在他身后,一张新印的画报上列着一行巨大而醒目的深绿标语:“焦麦有毒!为了您的生命安全着想,请选购圣母十字牌全麦面包!”在海报旁边,是几堆卖出去一半左右的《奥贝伦粗俗报》,它们来自一个新晋的地下报社,成立还不到半个月。相比欲盖弥彰的《火球报》和点到即止的《南部晨昏报》,《奥贝伦粗俗报》事无巨细,详细地罗列了每天发生在地表的死亡、暴力、粗俗事件,厚度几乎有前两者加起来的两倍多。最重要的是,它所用的纸张不耐烧,价钱只有前两者的一半不到。总有一天,这份报纸的头条上会出现一个简短的衬线体标题:《奥贝伦粗俗报纵火案》,内容是有人拿这份报纸当作燃料纵火,袭击那些正规报社的总部,捷特心想,这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紧接着,他贴着洛克茜的左耳听见了呜呜风声,听见了火蠊振翅的声音。紧接着,是男人挣扎的声音和洛克茜略带不解的声音:“里面没有人。”“啊?”捷特探头望去,只见洛克茜抓着那名男人又从卷帘门后飞了出来。只是,那个男人不再是一名“血人”。他的皮肤自无物中又生长了出来,只有寻常人的不到一半厚,肌肉线条在皮下流动,面部一片血红。而洛克茜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异常,只管朝自己这边看。又来?捷特在心里呐喊了一声。随即,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和六月末那次奇怪的“暗面”遭遇并不一样,至少,他很肯定这次他们没有跑到什么别的时空去。首先,他很确定贴在洛克茜身上的是属于自己的耳朵,不然他不可能用它听见东西。其次,在仔细观察后,周遭的景物细节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发生显着改变,地面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泊还在,洛克茜的手上同样沾满鲜血。“呃,咳咳!洛克茜,我建议你看着我,别看你手里拉着的东西。”他在洛克茜即将转移目光前用力清了清嗓子。“另外”他还是确认了一句:“你还没结婚,对吧?”“没有?”洛克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但她并没有把情绪表现出来。此时,男人又开始挣扎起来,嘴里咒骂着听不懂的音节。,!“别看!”捷特再度提醒道,但洛克茜已经低下了头,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一两个星期内,她见过不止一名一丝不挂的男子,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捷特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试图再次和那人进行沟通,却只得到一堆古怪的音节。“哈?”他莫名其妙地挑了挑眉毛。明明在两分钟前,这人说的还是人话。“tk”支离破碎的怪话中,那人似乎不停地在重复这两个发音。而后一个,是捷特所知道的。“k?”他联想起的,是那封侦探公司邀请函上的落款:k与此同时,一个想法迅速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有可能是某种古话。你不会刚好认识某位历史学家吧,洛克茜?因为我和教授们向来关系不大好。”“有一位。我给过你她的资料。”洛克茜想起了上星期遇见的格林达,她是历史系的研究学者。与此同时,另一名一丝不挂的男性面孔自印象深处浮了出来。“所以我们要带第二名裸男去格林达小姐那只有寻常人一半宽的家?”捷特的眉毛不住拧起,这听起来着实有些荒唐。但他的确想去见见那名女孩。通过对那些表格的研究,他发现对方,自己和洛克茜的记忆中似乎都存在一个关键人士的缺位,而且,从时间节点上判断,很有可能都是同一个人。“不会是你吧?”他狐疑地瞄了一眼洛克茜牵着的神秘裸男,被对方回以狠瞪。不,绝对不会是他。捷特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了同伴。“不管怎样,先用这个遮一遮,帮他找点什么东西穿,我想你上次已经有经验了。我要在那家香烟店里看上一圈,很快就走。”他已经注意到了便利店老板的双下巴和看垃圾般的眼神。借助洛克茜的帮助,他轻易地穿过了紧闭的卷帘门。一片漆黑中,他咂了咂舌,从舌尖里卷出一小团火苗,点燃了含在嘴里的甘草棒。借助火光,他并没有定位到那些抓挠声的源头,废弃店铺内挤满空置的金棕色刷漆货架,尽力凸显出与南区格格不入的高级感,但他依旧能听见呜呜风声,店铺内的空气正在朝下流动。“嗯应该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他收回左手,蹑手蹑脚地从货架间穿行而过,很快就寻得了声音的源头。一扇隐藏在弃置柜台之后的活板门,被一堆花花绿绿的香烟画报所遮盖。“我想我找到那条货道了。它就在这里。不过,你说得对,一个人都没有。”啧,怎么是他们?日降街那一头,雪莉福德从堆满酒瓶的巷道里探出了头。她同样是追着“血人”而来,而且很清楚对方的身份。齐格飞斯帕德,卡内基王朝亲卫队的后裔,斯帕德军备公司的其中一位负责人。市政厅怀疑他与糖蜜灾难有着直接联系,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存亡党反对者。作为敌对党的主要后盾之一,约克公司丑闻再发,股价崩盘对斯帕德公司和文明延续党提高声望极其有利。不过,自从一对儿女因不明原因丧生后,齐格飞就辞去了所有相关职务,与斯帕德公司完全脱离了责任干系。市政厅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个阴谋,因为他的隐退时间恰巧与上一回约克公司丑闻事件发生在同一个月。不管怎么样,雪莉福德心想,只要自己象征性地提供一些证据,执政党第一夫人请出传奇侦探比利,不论如何都能达成他们针对斯帕德军备公司的目的。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朝如此诡异的方向发展。当她目击到齐格飞斯帕德的时候,他全身的皮都不见了,紧接着,几分钟前,它们又忽然在自己的视线中长了出来。那会是某种遗产的作用吗?这她不得而知。自己不能贸然过去搭话。那两名全日制侦探在这次选举中倾向文明延续党,尽管谁都知道他们只是在拿钱办事,但在尘埃落定的现在,表面立场很能说明问题。她能做的,只有在事后秘密致电他们,购买相关情报。这反倒省事不少,而且不论自己为此付出多少钱款,都能当作调查费用向市政厅报销。当然,对目击者的事后盘问同样是必要的。雪莉福德把目光投向了远处长着锥形痦子的杂货店老板,她现在正好想买份荨麻蛋糕,给自己甜甜嘴。一丝猩红却忽然蔓延至了自己的脚边。雪莉福德低下头,注视着那自后方缓缓扩散而开的黏稠血泊,逐渐包裹了自己的男士皮鞋。她的身后,血人顶着突出眼眶的两颗眼球,直勾勾地瞪着她。半个小时后。“亲爱的,看来我们来迟了一步。”日降街另一头,蒂娜和赫罗轻快地走到了两滩血泊之间,一人一边,粗略地观察了一下。“你看见了什么?”“挣扎,拖曳的痕迹,还有力量悬殊的搏斗。”赫罗观察着巷子,用他那一贯的节奏诉说道:“你呢?”“一个有着不寻常力量的人。血迹在这里忽然中断了,脚印也一样,这让我联想到了某种记载。”“那是什么?”赫罗追问。“t。”蒂娜回答:“侦探公司档案库所收录的一名疯子的代号。她代行着某名上位存在的意志,非常危险。”“她来过这里?”“不。”蒂娜摇了摇头。“根据记载,她哪里都不在,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一切。”:()然后侦探陷入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