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的阴影里,在哥哥伟岸的身躯后躲藏曾经是他最为幸福的事情,他的哥哥无所不能,总会为他赶走欺负他的坏小孩。可是现在,他只敢把自己干瘦的身体藏进阴影。
“哥,我来吧。”
罗靖转头,而罗昕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匆匆接过装着菜的盒子,刺啦一声,菜汤晃散出来,溅在厨房陈旧发黄的瓷砖上,星星点点,缓缓滑落,似乎都在嘲笑他的不堪大用。
罗昕甚至连呼吸都不敢,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让他的脸呈现不正常的红色,直到罗靖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去坐着。”
如同得了赦令,他慌忙逃离厨房,再一次慌忙藏进黑暗中。
两盒肉酱面,一盒豆芽炒肉,这就是罗靖和罗昕的圣诞节晚餐。昏黄灯光下,肉酱面粘成一团,叉子一挑,又碎掉,瘫在塑料盒子里,让人毫无食欲。
罗昕用叉子不断戳着面条,一口都没有放进嘴里,另一边的罗靖已经半盒下了肚,他不在乎味道,只要足够便宜、能填饱肚子,其他的都无所谓。
然而豆芽炒肉里仅有的两片肉被罗靖挑出来,放在罗昕面前,他做得如此自然,仿佛这是天生的本能。
只有罗昕知道,自己让哥哥背负了多少。
终于有勇气看向哥哥的脸,罗靖今天的嘴角一片青紫色,这是前几天留下的旧伤;肩膀上贴了膏药,这是昨天几乎被扭掉手臂的证明;而再往下,手臂上的一大片赤红色擦伤,甚至还在往外渗出透明的液体——一如罗昕无数个夜晚悔恨交加的眼泪。
他的哥哥不爱说话,但在他闯祸之后,永远只是沉默着,拿出一笔又一笔的钱。
我是个混蛋,混蛋都该死。
罗昕低下头,死亡的阴郁气息将他紧紧包裹成一个茧,挣扎到最后,也不得破壳。他第无数次想起那个夜晚,如果自己没有好奇接过那粒药,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起身的声音打碎他的美好幻想,将他的意识拉回这个狭窄的屋子中来,随后一杯冒着热气的蛋奶酒被放到他的面前,混杂若有若无的肉桂香,甜甜地在空中旋转共舞。
罗靖并不打扰弟弟和蛋奶酒的独处时刻,他已经转身回了厨房开始收拾。
握住杯子,罗昕突然感觉到生命的温度。
“圣诞快乐。”
罗靖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他转头望向客厅的方向,窄小的房间角落里,他的弟弟双手捧着杯子,氤氲热气在他瘦得凹陷的脸颊旁盘旋,恹恹无光的眼望向虚空,那里才是他的归处。
在贫民窟这种地方,罗靖能拿出来为数不多的快乐,只是一杯蛋奶酒。
“圣诞快乐。”
凌晨十二点前,坡顶飘起了雪。
许三多被冻得直跺脚,抖着嘴唇问身旁一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成才:“成才……我、我想回去了,我爹要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