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元年六月初八,太上皇的行宫又一次向东移至安庆府城。池州府望风而降,齐军主力一路进至铜陵县,另一路沿镇江逆流而上,从长江东西两侧向南京城发起围攻。六月初九日,齐国大学士钱谦益率工部主事朱由校及侍卫一行,由池州府铜陵县启程,乘一叶扁舟,顺江东下,前往石头城劝降弘光朝廷。当刘招孙还在铜陵县行宫为钱谦益等人的性命担忧时,让太上皇没有想到的是,困守南京的一众南明官员们,早已做好投降新朝的准备。“但愿能说服朱常灜,免去金陵一场杀戮。”六月十一日黄昏,钱谦益一行怀着忐忑不安而又兴奋的心情,抵达南京郊外。大齐使臣的船只停靠到南京东郊大胜关码头,使臣几人在一阵短暂而激烈的讨论后,由朱由校第一个走下舢板。朱由校是前朝国君,又是弘光皇帝的远方亲戚(虽然血缘已经很远),所以岸上守军,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一句话不说就直接把他射死。就在钱谦益等人做好为大齐殉国的准备时,迎接他们的不是剑拔弩张的军队,不是列阵装填的红夷大炮,而是一支颇具规模的仪仗队伍。两名明国御史站在队伍前面,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士兵组成一个方阵,后面是由兵部侍郎赵之龙(六部堂官都已经逃走)率领的一百多名南明文官,迎接队伍中还有十几头头戴丝绸鲜花的大象。赵之龙上前向齐国使臣解释说,南明群臣早就想弃暗投明,投靠新朝。奈何有阮大铖、左良玉这贼逼迫,大家不得已才拖到了现在,如今阮大铖既死,左良玉如丧家之犬,逃到了海上,内阁的阁臣们一半已经逃走,还有一半畏罪自杀。南京城内,大家都在盼望王师(齐军)能早日进城。弃暗投明的时候到了。钱谦益听说有大臣畏罪自杀,充满惋惜道:“哎,何必如此,圣天子宅心仁厚,对待臣子极为宽厚,前者剿灭惠登相叛逆,实属无奈,他老人家从不乱杀无辜,只要诸位一心投诚,大齐自然既往不咎,何必要寻短见呢!”“还有,老夫与顺义王(朱由校)此次,是为吾皇议和而来的,你们布置这么大的排场,僭越了,僭越了!”兵部侍郎站在一旁,点头如啄米之鸡。等钱谦益说完,他才指着背后那些装饰华丽,训练有素的大象,小心解释道:“贵使,今日这番动作,只是为迎候大齐太上皇进入南京而提前进行的彩排,齐国太上皇乃九五之尊,万一受降仪式出现什么纰漏,到时候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哦哦,原来如此,诸位用心良苦,本官回去一定如实禀告吾皇,难得啊,赶紧让他们先撤了吧,这样隆重的礼遇,我等承受不得,快撤了吧!”赵之龙连忙喝令仪仗队解散,一头头来自东南亚的大象扭动屁股从钱谦益身边走过,战马低垂着头,仿佛知道自己这边已经彻底失败,显得有些垂头丧气。钱谦益望着这些庞然大物,忍不住感慨道:“本官少年游学金陵,一直听闻石头城郊外的汝南湾养有神兽大象,一直不得见,今日观之,真是神兽啊。”永乐年间,每日朝会之时,文武百官都要经过由大象组成的“象墙”。大象分立两边,伸出鼻子相互交叉,形成一道道阻碍,不许任何人靠近皇帝。一旦皇帝宣布上朝,邀请某人前来觐见,大象们会依次有序的将鼻子放下,直至大臣通过后,又再一次举起鼻子交叉守护。钱谦益边说边伸手摸了摸一头距离自己最近的母象,母象立即摇动象鼻,发出高亢婉转的鸣叫,钱牧斋抚须大笑。实际上,在原本历史上,从永乐到万历年间,大象仪仗队在明廷中都有存在,它们一方面为朝廷提供了威严,另一方面也满足了皇室贵胄的好奇心。“贵使,请,先入南京,为各位接风洗尘!”几台轿子停在使臣们面前,赵之龙请众人上轿,钱谦益决定还是骑马入城,于是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在前面开路,钱谦益与赵之龙并排同行,朱由校和林宇走到后面。“既然金陵无虞,避免一场杀戮,如今老夫担心的是明帝皇陵的安全,万一有歹人浑水摸鱼····”朱由校扭过头来,没有继续听大学士和赵之龙的密谈,他骑在马背上,林宇和两名禁卫军在他左右护卫,承担仪仗任务的象群渐行渐远了。不知道工部主事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仿佛进了沙子,微微通红。队伍很快离开了大胜关码头,通往南京城的驿道上早已站满了前来围观的南直隶百姓。尽管有上千名锦衣卫和兵马司的人在拼命阻挡,还是有百姓朝使团扔来鲜花和丝绸,以示欢迎。所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大概就是这样吧。钱谦益还在和那位兵部侍郎商谈受降的细节问题,对两边人群的欢呼充耳不闻,大学士偶尔扬起一下手臂,脸上挂着职业性微笑,然后又低头和赵之龙密语。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朱由校神色平静,骑在马上,淡淡的望着这些箪食壶浆的人群。林宇和禁卫军卫兵却是如临大敌,他们护卫在两位使臣旁边,各人皆是手执利刃,充满警惕望向四周,林宇多次承担类似的护卫任务,不过这一次关系重大,他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意外。意外没有发生。可能是那些想要南明继续顽抗的人,都已经被蓑衣卫他们提前干掉了。不过,经历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在经历左良玉和郑森军队持续烧杀抢掠,老百姓们都希望战争能早些结束。直到巍峨雄壮的城墙出现在眼前,城墙下面的道路已被清场,周围再无看热闹的百姓,齐齐跪满了一大片手持兵刃的明军,林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林宇手下几个禁卫军卫兵这一路上都没说话,早憋不住,见现在没有危险,便开始闲聊起来。一个卫兵此时还沉浸在对那群庞然大物的震惊中,这个卫兵来自辽东,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护卫使团,他也绝无机会见到那些来自南亚、东南亚的神兽。“乖乖啊,林队长,那就是大象吗?那么大!跟一堵墙似得!”另一个卫兵估计是南直隶人,了解得更多,不屑道:“都是成祖皇帝留下的玩意儿,大象算什么!有个帖木儿的小国,还给大明送过一头狮子。”“狮子,什么是狮子?”“和老虎差不多,毛发是卷起来的,没有虎纹,皇帝赏他们30大箱器物,什么绸缎、布匹、铠甲、铁器、瓷器…”那个辽东卫兵张大嘴巴,没想到这种叫狮子的神兽竟能换这么多东西。“这神兽很稀奇吧!”那南直隶卫兵骑在马上,不以为然道:“稀奇啥啊!西域遍地都是,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那些外番使者隔三差五就送一头来,得到赏赐还不满足,胃口越来越大,声称狮子是高价从么花剌子国换来的,“值银二万”,路上走了七年,运费就花了“五千两银子”,让皇帝给他们报销三万两银子····”一众卫兵听得哈哈大笑。“到弘治皇帝时,就不送了,各种神兽都不要了。”“为啥?”“没钱了呗!”林宇抬头看了眼前面朱由校落寞的背影,大声呵斥道:“叨叨没完了是不?这么喜欢前朝故事,就留在南京别回去了!”卫兵们见林宇动怒,连忙闭口不再说话,按住刀鞘,挺直腰背,警惕注视四周。~~~~伴随千斤闸绞链吱吱呀呀的滑动声,沉重坚固的玄武门被打开了。南明兵部侍郎赵之龙身穿红色绸服,骑马走在最前面,引导大齐使团缓缓进入南京城。早在钱谦益一行入城之前,赵之龙和他的同僚们便早已做好准备。兵马司和锦衣卫挨家挨户命令南京百姓准备好香炉,并把“顺民”、“大齐皇帝、太上皇万万岁”“大齐天命所归”“喜迎王师”等字,写在黄色条幅或纸张上,整整齐齐张贴在自家门口。据说这样可以避免齐军滋扰。十几骑大齐禁卫军卫兵,经过这些条幅旁边,无不哂笑,南京百姓显然将齐军当成了左良玉郑森那样的流贼军队。申时初刻,钱谦益一行抵达紫禁城皇宫。大学士在午门会见南明降官,和这群渴望为新朝效命的官员,商议接下来的受降事宜。受降的主角,皇帝本人反而被晾到了一边。朱由校按耐不住,在林宇的护卫下,他让一个老太监带着自己,前往乾清宫,去看望他的亲戚,现在已是孤家寡人的弘光皇帝朱常灜。林宇手执长刀,全身披甲,宛若钢铁巨兽,走在紫禁城中。宫内道路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许多金银和器皿,宫女和太监四处乱跑,齐军还没有进城,皇宫已经完全失去秩序。在乾清宫正殿,朱由校见到了坡头散发手持宝剑的朱常灜。如果论资排辈起来,朱常灜还是朱由校的叔叔。弘光皇帝抬头望着身材高大的林宇,竟没有表现出一丝恐慌。“这么说,齐虏已经进城了吗?你们几个,是来抓朕,还是来杀朕,不对,依照刘招孙的手段,应该是先放一把火,把朕烧死,再说朕被阮大铖杀了·····”“杀!!文官皆可死!杀!杀死左良玉!杀死郑成功!杀阮大铖!杀史可法,杀···杀刘招孙!”朱常灜光着脚丫,在大殿上来回走动,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挥舞长剑,劈砍空气。朱由校小声道:“不会已经杀了皇后太子吧?”林宇走进内殿,查看一番,见皇后郑氏和太子依偎在一起。朱由校使了个眼色,林宇上前一把夺过宝剑,和朱由校一起控制住疯疯癫癫朱常灜。朱由校让林宇先退后,抬头对远方叔叔道:“皇叔,睁开眼看看,我是朱由校,齐国让我来劝降你····”“崇祯皇帝!”朱常灜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他侄子,像是抓到根救命稻草。,!“你,随朕杀出去,杀光他们!我们去云南,去广西,去找····”朱由校回头看了眼远处站着的林宇,摇头道:“皇叔,太上皇半人半神,黄台吉不是他对手,李献忠不是他对手,就是太祖重生,也不是他对手!你醒醒吧!”“我早齐国,见过战场上用身体挡炮子的战兵,见过在工坊钻枪管把自己活活累死的工匠,见过不顾风寒挑灯夜读的学生,大齐不是暴秦,也不是李唐,太上皇的理想是星辰大海,他在做的事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朱常灜一脸惊恐的望着这位失踪已久前前前任皇帝,没想到再见此人时,他已变成刘招孙的走狗。“崇祯皇帝不是已经被大火烧死了吗?你是人是鬼!”朱由校紧紧攥住皇叔手腕。“归降大齐,你可以和朱慈烺一样,去江华岛,我们老朱家的人都在那里。”朱常灜一把推开崇祯,喝问道:“胡说,先皇是怎么死的?朱由校松开他这位被恐惧控制的皇叔,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我弟朱由检,不忍大权旁落,所以花费重金买通了太上皇身边一个近侍,在给太上皇的粥中下毒,没曾想没有毒死太上皇,反倒毒杀了张皇后···朱由检一心求死,太上皇最后只有成全他了。“胡说!先皇明明是被刘招孙这狗贼弑杀的!你亲弟弟让刘贼杀了,你还要为他说话,朱由校,你还是不是人!”朱由校一把抓住皇叔。“皇叔,你现在,也要一心求死吗?”“朕不想死。”“我胞弟性情刚烈,宁死也想除掉权臣。明知毒死刘招孙,自己也必死,但他,还是去做了。”朱由校认真望着他皇叔。“皇叔,去江华岛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比如我,我:()挽明从萨尔浒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