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公身负重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刘招孙握住太监的手。“护国公,你毫发无损,可见天亡朱明,庇佑护国公,可惜咱家看不到你···”杜勋头一歪,没了鼻息,眼睛睁大,兀自死不瞑目。护国公俯身给他轻轻合上眼睛,语重心长道:“兄弟,一路走好!来世别再割卵蛋了,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环顾四周,一众人等只有赵远之受了轻伤,其他人都是毫发无损。“天亡朱明,本官自有庇佑!”刘招孙扫视地上刺客尸体,兀自怒气不平。“天杀的朱由检,竟想杀我!”同伴被杀后,剩余的刺客头也不回的逃走。林宇拎着长刀追了上去,裴大虎举起大弓,在后面掩护,赵远之护在刘招孙身前。林宇和裴大虎相互配合,将落在最后面的几个刺客一一杀死。幸存的刺客如漏网之鱼,惊恐的往宫外逃去,林大个子还要去追,刘招孙大声喝道:“别追了,宫外都是战兵,他们活不了!跟我去杀皇帝!”慈宁宫近在眼前,天启皇帝朱由检就在那里,正等着自己。通往复仇的道路已被清理干净,通往最高权力的道路也被清理干净。接下来的路,要自己走。“本官今日要弑君了,你们愿不愿意跟随!”裴大虎咬牙切齿道:“十三爷,我从萨尔浒时便追随你,他敢杀张夫人,今日不杀他,我裴大虎誓不为人!”赵远之恨恨道:“他们朱家没一个好东西,把我们锦衣卫当狗,当年在京师,天启皇帝他老爹,害死了沈百户多少兄弟,还把咱们追到天津卫,差点杀了沈百户和杨经略,连婴儿女人都不放过,属下早就想杀他了!”林宇一言不发,抬头看护国公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刘招孙神色冷峻,对众人道:“好,诸位都是我亲随,吴霄还在陕西,不知生死,他若是死了,也是这狗皇帝害的,陕西糜烂,中原危急,天下变成这样,皇帝脱不了干系!”“今日弑君,由头有很多,我只要一个,那就是为张夫人报仇,一条就够了!我刘招孙从不滥杀无辜,但也不会放走一个恶人!”紫禁城北边的府库燃起一缕青烟,很快变成熊熊大火,裴大虎沉声道:“战兵把守各门,没人进得来,是太监放的火。”刘招孙问道:“是咱们的内应吗?”赵远之摇摇头,他和蓑衣卫联系密切,对情报颇为熟悉。“狗日的王承恩突然反水,把宫中的暗桩都杀了,不是咱们的人。应该是监守自盗,守库的太监想趁机浑水摸鱼,”三人边走边说,簇拥护国公走到慈宁宫前,放眼望去,周围当值的大汉将军和宫女太监早已逃得没影。“逆贼,咱家杀了你!”慈宁宫正门大柱子后面忽然闪出个模糊的人影,众人定睛看时,一个身材瘦削的小太监从柱子后面冲出来,拎着把比自己还长的长剑,竭嘶底里的朝刘招孙等人冲来。“死!”刘招孙箭步上前,拔刀出鞘,一个拔刀斩便斩断太监手中长剑,一个肘顶,太监被撞飞出去。“这是本官与朱由检私人恩怨,和旁人无关,滚!”小太监握着半截长剑,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身形踉跄朝刘招孙冲来。“咱家身受皇恩,不许你这武夫在此放肆!”刘招孙眼皮跳动,再看那小太监摇摇晃晃,不由心生恻隐。他将雁翎刀倒持,刀柄撞向那踉跄身形。小太监被撞出去几步,在众人注视下,竟然再次站起,不过身子已经站不太稳。“有咱家在,你们·····”还没说完,身子突然一抖,接着便被一支大箭带飞出去。裴大虎举起大弓,弓弦兀自嗡嗡震动。“自不量力的东西!”刘招孙还想说话,赵远之快步上前,提刀便要砍下首级,护国公大声喝止。“留全尸,厚葬。”四人从小太监尸首前走过,来到慈宁宫门前,刘招孙对三名部下道:“我与朱由检的恩怨,你们不要插手,守在外面,遇到有人接近,格杀勿论。”“护国公,殿内怕还有埋伏····”裴大虎还要劝说,刘招孙大手一挥,推门进入慈宁宫。吱呀声响,慈宁宫大门被从外面推开。这是刘招孙第二次来到慈宁宫,上次是在崇祯元年,开原军攻入北京城的当晚,平辽侯亲率战兵入宫护卫,保护朱由校和他的皇后嫔妃们。而这一次,故地重游,他是来杀人的。他要给他妻子报仇。刘招孙对张嫣谈不上多少感情,除了鱼水之欢,他对张嫣的印象很淡漠。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值得眷念。可是,当听到张嫣死去的那一刻,他感觉像被人剜去一块血肉。这个女人一心爱慕自己,或许只是单纯的喜欢,或许有其他目的,他不愿再去多想,他见惯了阴谋诡计,现在只愿世界简单一点。,!现在,张嫣死了,七窍出血,临时前还热好了皇帝赏赐的割烧,等着夫君回家享用。现在,诰命夫人死了,成了一具恐怖的尸体。如果说金虞姬是白月光,杨青儿是政治联姻,那么张嫣就是烟火气,食色性也,让他真正品尝到女人的滋味。现在,张嫣死了。开原鼎立三足,缺了一根足,还能不能站稳,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很快会被打破。混乱与无序即将来临。他能想象到康应乾惊慌失措的样子,以及老康抖动的胡须。苦心经营,最后成空。张嫣死后,不知这位热衷权力的监军将何去何从。原本历史上,崇祯十七年,顺军破城后,煤山战神砍断女儿胳膊,逼死皇后周氏,逼着懿安皇后张嫣上吊殉国。在这个位面上,朱由检派太监毒死张嫣。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张嫣总要被朱由检害死。~-~~穿越者回到现实,目光所及,大殿内狼藉一片。地上到处都是撕碎的奏章和打碎的器皿,祥云龙纹的幕帘随风摇曳,幕帘后面人影晃动。地上躺着宫女的尸体,一滩滩血迹让人晕眩。刘招孙手持雁翎刀,大声吼道:“朱由检,滚出来!”喊声在大殿中回荡着,声音仿佛拥有生命,久久没有离去。“朱由检,滚出来!”雁翎刀斩向帘布,左劈右砍,直到将布满血迹的帘布砍成无数碎片。幕帘后面,天启皇帝皇帝坐在张梨木圈椅上,他披头散发,身边靠着把长剑,脸上身上都是血。“你这禽兽,临死还要杀宫女!”朱由检冷冷一笑,抓起宝剑,有气无力指向护国公,帝王气势已经荡然无存。“那是朕的嫔妃,朕不能让她们受辱!”刘招孙长大嘴巴,喉头蠕动。“本官没有让战兵入宫,只有我一人!你在害怕什么?”朱由检忽然暴起。“刘招孙!你这禽兽!可恨朕不能杀你,今日让你逃过一劫,不过,张总兵会杀你!南方士人会杀你!八十万藩王宗亲会杀你,人心道统更会杀你!刘招孙,你·····”护国公望着表情扭曲的朱由检,眼前浮现出张嫣口鼻流血的画面,刘招孙的面目也渐渐狰狞。两个疯子相互怒视:“朕!朕!朕,狗脚朕!朱由检,陕西中原大乱,你还要添乱!”“本官努力维持大明,西南叛乱便平定西南,辽东乱起就攻灭建奴,对付罗刹国,对付倭寇!对付红毛夷,平定陕西流贼!本准备送你去济州岛,和你兄长团聚。你为天下之主,心中却只有自己,我们挡在前面流血牺牲,你却在背后捅刀子!”刘招孙挥起一刀,斩落天启皇帝一缕头发:“杀我便罢了,连诰命夫人也不放过,你可知,没有我,这大明不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朱由检望着飘落地面的断发,精神恍惚,愤然提起长剑骂道:“刘招孙,你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没有你,大明便不会有这么多战事!没有你,泰昌皇帝不会御极三年便驾崩,没有你,延绥镇不会闹饷,更不会有陕西流贼!没有你,辽东也可平定,你,就是罪魁祸首!”“朕为信王时,无时无刻不想替父兄报仇,自登基之日起,就想着如何扳倒你!如何将你挫骨扬灰!”刘招孙杀气腾腾道:“你这么想杀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天下权柄,有你无我!可恨朕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刘招孙神情复杂,上下端详朱由检,望着这个乾刚独断自以为是的少年,望着这位操劳国事过早衰老的君主。有那么一刻,护国公如明粉附体,开始同情朱由检,无论他的年号是崇祯还是天启。无论他曾怎样对待自己,他都是个可怜的人。护国公眼中神色变动,沉默许久,最后,目光望向血泊里的妃嫔。此时乌云散开让阳光洒落,照射在金碧辉煌的紫禁城角楼。那些年轻美好的生命,因为朱由检的轻举妄动,莫名其妙成了皇帝的陪葬品。就在他苦苦搜寻一个让朱由检活着的理由时,在陕西,在河南,几十万或者一百万饥民,正在吃自己或别人的儿子或女儿。刘招孙可以原谅朱由检,可以为天启皇帝找到无数理由和借口,甚至可以可以假装张嫣还活着。可是,这样以来,刘招孙就会成为最傲慢的人。人要不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然要,但我为什么不给他们(敌人)为错误负责的机会。我有什么资格原谅那些做错事的人?如果有,那才是极端的傲慢。“我不能继续傲慢。”刘招孙对自己说完,扬起了雁翎刀。“那不是理由。”这是他对朱由检说的最后一句话。手起刀落,天启皇帝身首分离,轰然倒地。刘招孙神色不变。大殿角落,一个女子低声抽泣。“你是何人?”护国公伸出雁翎刀,挑在那女人后背。“转过身来,我刘招孙不杀女人!”皇后周氏回过头,一脸怨恨,手中攥紧匕首。“你夫君杀了我女人,我找他报仇,我不杀女人,你走吧。”刘招孙转身便要离去。“刘贼,你,不得好死!”忽然寒光闪过,张皇后已将匕首刺向自己脖颈。“你·····”伸手去阻挡时,匕首已切开喉管,一股鲜血喷涌到刘招孙脸上。皇后瘫软在地,嘴里发出咯咯响声,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死死盯着护国公,直到失去光泽。“啊!”刘招孙挥刀乱砍,将周围桌椅劈砍成碎片。半个时辰后,护国公走出慈宁宫,对裴大虎林宇等人道:“大仇得报,现在去对付张春,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皇帝就是被此人逼死的,他要为皇帝偿命!”:()挽明从萨尔浒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