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刘招孙率开原战兵抵达宣川。宣川守将已被布尔杭古斩杀,人头高高悬挂在西门城头。“没有本官命令,谁让他擅自攻城的?”刘招孙望着迎风飘荡的首级,心中恼怒。原本想兵不血刃进逼汉城,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事已至此,刘招孙不好多说什么。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战机稍纵即逝,某些环境下,前线将领可以便宜行事。在开原,这种无视长官命令,擅自进攻的行为绝不能助长。浑河血战,战兵冲击两黄旗大阵,最后时刻,军法官也全部顶了上去。三百镇抚兵伤亡殆尽,活着的十几个人被编入战兵营做把总。镇抚兵的编制,战后一直没来得及进行补充。眼下开原摊子大了,人多了,军官素质参差不齐。只靠个人威信对部下进行威慑,个人精力总是有限的,要想维持良好的军律,必须要有制度约束。这次回到开原,便要充实镇抚兵力量,加强对各营军官的约束和监督。好在布尔杭古入城后,没有滥杀宣川百姓。刘招孙决定给他一次机会,只对其进行严厉警告,没有采取进一步惩罚。参与抵抗的宣川守军,全部被斩首,罪名是勾结建奴。战兵将宣川府库打开,取走部分粮草后,剩余的粮食全都分给了城中百姓。和明国一样,这些朝鲜百姓,视官府为仇雠。这番操作后,平辽侯在朝鲜的威望更高。攻克宣川后,开原军继续向南进兵。有了宣川的教训,沿途各城纷纷投降,通往平壤的道路畅通无阻。汉城方向没有情报传来,刘招孙心中忐忑。如果绫阳君政变失败,开原军就得在平壤城下死磕。作为朝鲜第一大城,平壤城高池深,角楼林立,防御工事颇为坚固,不是宣川能比的。当年万历援朝战争,平壤战役就在这里爆发,倭寇死守平壤,明军付出了惨重代价才攻克此城,刘招孙估计,如果守城朝鲜军足够顽强,死守不退,想要攻占平壤,开原军至少要死上千人。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刘招孙不想在朝鲜拼命,不想让士兵生命白白浪费在这里。抵达平壤的当天,夜不收回来禀告说,他们遇到了绫阳君的使者。绫阳君在汉城的政变颇为顺利,听完使者禀告,刘招孙觉得比历史上还要顺利。准备带兵亲征的光海君,还没来得及集结军队,就被绫阳君先行一步,发动政变。绫阳君斥责光海君背信弃义,背叛大明,勾结建奴,堪比后金包衣。汉城驻军大半已经被绫阳君控制,群臣都是坐山观虎,没人站出来支持国王。光海君被流放到江华岛,绫阳君李倧成了新的朝鲜国王。光海君的麾下心腹,或被杀害,或被流放。一时之间,汉城人心惶惶。和历史上一样,光海君被废顺其自然,几乎没有任何阻力。当然这也是开原军在北方威慑的结果。“趁绫阳君刚刚继位,尽快赶到汉城,和他落实之前议定的条款。”刘招孙和绫阳君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无非虎豹和豺狼进行交易。刘招孙和这位朝鲜新王已经产生间隙。花费这么大的代价,不是为了养一头白眼狼。朝鲜号称君子之国,然而很多时候和君子没一点联系。三月六日,大军抵达平壤。城中已乱成一团,城门被逃难人群拥堵,守军早已溃散。刘招孙恍若梦中,平壤可是朝鲜第一大城,城高池深,没想到还没发动进攻,对面就投降了。朝鲜兵个个身材孱弱,很多人瘦的像麻杆,一阵风就能吹倒。和乞丐没什么两样。刘招孙没空处理这些俘虏,在平壤稍稍休整后,继续向南行军。沿途遭遇两股盗匪,被轻松斩杀。周围地势变得平缓,适宜战兵结阵前行。三月初十,开原军奔波千里,终于进入汉江平原。勒马四望,田间地头都是忙碌的朝鲜农民,女人头顶陶罐在田埂间走动。刘招孙望着眼前这些百姓,看他们个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弱,脸色和泥土完全一样,比之辽人,简直就是一群难民。望见旌旗林立铠甲鲜明的开原军滚滚而来,这些朝鲜人都跪在泥土里,不敢逃走也不敢抬头。金大久和李惕然上前一阵安慰,才打消了他们的疑虑。“果然是穷苦之地。”刘招孙摇头叹息。金大久低声道:“我国百姓多种植旱稻,一年一熟,勉强糊口。光海君继位后,把田赋从五成提高到六成,去年萨尔浒惨败,伤亡五千多朝鲜兵,这些兵也是农民,眼下大片田地荒芜,今年怕又是大灾之年。”刘招孙久久无语,想象中的田园牧歌是不存在的,西方人称朝鲜为“隐士国度”,可是朝鲜底层百姓连糊口都很困难。,!眼前皆是一望无垠的贫瘠土地,土地上胼手胝足辛苦劳作的人们。刘招孙打消了吞并朝鲜的念想。“苦难深重的土地,辛勤努力的人们。”刘招孙回望金虞姬,忽然明白了娘子身上的坚毅果敢是从哪里来的了。三月十一日,开原军经过半月艰辛跋涉,终于抵达汉城。三千战兵在骑兵护卫下,在汉江北岸列阵,一丈七尺的平辽侯大纛在风中烈烈飘扬。绫阳君早早得到消息,当天率朝鲜文武群臣,出城十里,迎接平辽侯。“平辽侯兴兵助我朝鲜,拯救万民于水火,功劳不在神宗皇帝之下啊!”身材瘦小的李倧上前一把握住平辽侯手臂,激动的来回晃动,像是见到失散多年的兄弟。李倧驱逐光海君,成为朝鲜国王,正是意气奋发时候。刘招孙呵呵一笑,这几天走过来,他对朝鲜夸张的演技早有体会。两人寒暄几句,刘总兵向朝鲜王介绍了安远将军金虞姬。李倧知道金虞姬来历,连忙上前嘘寒问暖。“可恨你父亲早早殉国,否则如今必为国家重用。”刘招孙笑着望向金虞姬旁边的金大久,父亲死了,兄长还在,也是可以重用的。当下朝鲜人送来几箱金银首饰,布匹绸缎,说是赏赐给金虞姬。绫阳君当众宣布,金家死难者会得到厚葬,金虞姬父母将在汉城享受香火供奉。刘招孙大悦,暗暗称赞李倧这事做的不错。金虞姬换上白色朝鲜缠裙,更显飒爽飘逸,躬身向绫阳君李倧行了礼。当日,在一群卫兵簇拥下,刘招孙携金虞姬策马进入汉城,引得朝鲜士人纷纷侧目。女人骑马招摇过市,这在等级森严的朝鲜是难以想象的。~~~陪老婆巡游汉城。见金虞姬郁结心中多年的执念彻底消散,刘招孙这才开始忙自己的正事。汉城王宫。平辽侯与朝鲜王对坐。金大久李惕然两位朝天使充当通事(翻译)。一阵寒暄后,双方直接进入正题。李倧神色坚定道:“平辽侯,通商、开矿都可以,只是租海岛,本王恐不能答应。因为这在朝鲜国还未曾有过先例,寡人实在不敢开这个先例。”陪同谈判的乔一琦听完金大久翻译,怒不可遏道:“当时在开原,袁都察亲自和贵使谈好的,通商、开矿,租借海岛,大王想要食言不成?”袁崇焕拍案而起:“我等从辽东赶来,沿途帮君上扫平光海君势力,在宣川击溃光海君心腹嫡系,这才有你在汉城政变,大王莫非不知?”李倧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乔一琦和袁崇焕,落在刘总兵身上。“平辽侯,您与安远将军好不容易来趟朝鲜,本王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二位。开原距离我国海岸千里之遥,这海岛要来也无用,不如寡人在义州给你们····”刘招孙饶有兴致的望着变化多端的李倧,这时就想起卸磨杀驴,未免太着急了。“义州本官不会要,开原与朝鲜,未来就是兄弟,本官不会欺凌你们。”“听闻光海君在位时,经常欺凌大王,他现在在人何处?是死是活?”李倧听出这话弦外之音,冷冷回道:“寡人三番五次差点被这昏君害死,寡人与李晖(光海君)不共戴天,如何处置他,就不劳烦平辽侯操心了。”刘招孙嘴角冷笑。原本历史上,眼前这位被称为仁宗的朝鲜国王,命运多舛,一生过得相当憋屈。他废掉光海君继位后,朝鲜内忧外患不断,先后经历了丁卯胡乱和丙子胡乱两次蹂躏。李倧被迫在崇祯十年,向清朝皇帝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朝鲜的宗主国从明朝变成清朝。刘招孙当然不会因为此人在原本历史上命运悲惨,就让他这样消遣自己。“三个月前,你答应过本官。本官才率兵前来,帮你逼走了光海君,这次开原军伤亡不小,上次提到的那几座岛屿,本官是必须要占的。”李倧原本想拖延一下,没想到这个明国总兵不依不饶,只能迎着头皮顶上去。“除了岛屿,其他都无关紧要,刘总兵随意。”双方僵持不下。一名朝鲜侍卫凑到国王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李倧脸色大变,颤巍巍望向刘招孙,急道:“平辽侯再朝宣川、平壤屯兵?上次盟约,你说过不侵占朝鲜一寸土地!”刘招孙神色平静:“朝鲜世代恭顺,本官结发妻子是朝鲜人,这次绫阳君给足了本官面子,开原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宣川平壤所派战兵,不过是协助维持当地秩序,大王不必惊慌。眼下光海君退位,也请大王履行盟约。”李倧攥紧拳头,脸上肌肉抽动,面露凶光。埋伏在大殿四周的朝鲜兵像潮水般涌来,将刘招孙等人团团围住。刘招孙心底暗笑。这李倧到底是个蠢材,刚当上王就开始飘了,还想对自己下黑手。金虞姬裴大虎林宇等人,同时将雁翎刀拔出,用身体护在刘总兵周围。两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刘招孙转身望向李倧。“本官若在朝鲜有什么三长两短,手下这群骄兵悍将,怕是要屠城,宣川是第一个,接着是平壤,汉城亦不能幸免。还望大王三思。”说罢,他缓缓拔出苗刀。:()挽明从萨尔浒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