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皱起眉头,伸手拍了两下她的背脊,“你又打什么主意?”
程慕宁咳红了眼,来不及应话。
正这时,周泯粗犷的声音从帘外砸进来,紧接着他一掀帘,迈进来说:“公主,宫里来消——”
见程慕宁泪眼盈盈,周泯倏地一怔,余光瞟了眼裴邵那只搭在公主背脊上的手,“那、我一会儿再……”
裴邵不耐烦道:“说。”
“哦……”周泯尴尬地摸了默鼻子,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凤栖宫的禁军守卫拿下个试图在皇后吃食里动手脚的宫女,闹出的动静不小,公主此前让人看着凤栖宫,属下特来禀报一声。”
程慕宁已然整顿好仪态,“皇后如何?”
周泯答道:“皇后无恙,所幸上菜时孟太医正在诊脉,及时察觉了不对。”
程慕宁面上没有情绪,似乎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她继续把茶喝尽,润过嗓子道:“让人继续看着。”
周泯点头就要退下,程慕宁又忽然叫住他:“纪芳还在偏院?”
“应该是。”周泯道:“他奉上谕,属下不敢赶他走,就让他与那几个太医住一块了。”
“让他来一趟,我有事要吩咐他。”
……
夜深露重,御乾宫的灯烛还烧得旺盛。程峥两眼昏昏地摁着奏疏,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许敬卿骤然倒台,那些原本因为许敬卿而积蓄的势利也七零八散,程峥原本小心翼翼维持的某种平衡被打破,又失去了许家这一母家的支撑,此前许敬卿能替他挡着的事,现在一窝蜂地全涌在了他眼前。
另有皇后的身孕令他夜夜难眠,吴有宜在这个时候突发恶疾卧病不起,举荐了孟佐蓝侍奉皇后,程峥本来以为孟佐蓝可以为他所用,谁料这个人完全听不懂暗话,任程峥如何表示都接不上茬。
帮不上忙,还帮倒忙。
越想越头疼,程峥将手里的折子猛地一拍在案上,反手碰掉了内侍正端来的安神茶。只听哐当一声,内侍的脸当即就白了,膝盖与杯盏几乎同时落地,“圣、圣上恕罪!”
这阵子程峥气不顺,御前的宫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这小太监也是刚来的,当下抖得不成样子。
然而程峥还没来得及发作,便又有人搁下了只茶碗,那手稳稳当当,连茶水里的涟漪都没晃动一下。程峥抬眼,就见纪芳捧着张圆脸在跟前,笑着说:“深更半夜,圣上跟奴才置什么气。”
他朝那太监淡下笑,拿着腔调说:“还不快麻利收拾了滚出去,搁主子跟前碍眼。”
“是、是!”那小太监磕了两个响头,当即退了下去。
程峥望向纪芳,眉头蹙了下说:“朕不是让你在裴府帮着阿姐看顾裴邵,你怎么自己回来了?裴邵又出什么事了?”
纪芳道:“圣上且宽心,殿帅好着呢,这不是殿帅醒了嘛,公主差奴才来给圣上报个喜。”
“太医早就来报过。”程峥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说:“总算是有一件高兴事。”
他又问:“这些日子,裴府可有什么异动?”
纪芳见他头疼,驾轻就熟地就绕到他身后摁起太阳穴,说:“没见异动,就是陆小公子隔三差五地来借太医,就刚才,奴才离开裴府时正撞见陆公子呢。”
程峥忙得昏头,反应了片刻,道:“陆戎玉?他好端端借太医做什么?”
“陆公子是来给陆姑娘请大夫的。”纪芳道:“中秋宴上陆姑娘不是救驾受了伤么,后来宫里大事小事都赶在一块了,太医更是个个不得空,陆公子也没办法,只能想着法在裴府借太医。”
程峥愣住了,当即拧眉说:“还有这事,陆楹是为救朕受的伤,怎么没人报给朕?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圣上宽心,公主也是才知道,今日已经命太医去瞧过了,都是些皮外伤,不打紧。”
程峥这才静下来,“当日事发突然,朕该赏她的。”
说及此,程峥便想到了陆楹上的那封折子,后来因为许敬卿的劝阻他犹豫不决,事情便耽搁下来了。倒不是许敬卿的话有多占理,只是当日因为工部的事程峥正对他心怀愧疚,事事都不好与他对着来,加上鹭州这事又不是什么急事,以免与许敬卿再生嫌隙,自然是能拖就拖,但眼下许家倒台,程峥倒是生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如今没有了许敬卿,待裴邵休养过后重掌殿前司,必定独占风头,程峥正是要寻找新助力来平衡局势的时候。同样出身自武将世家,又是相同的境遇,他能扶持一个裴邵,未必不能再扶持一个陆戎玉。
这样想着,程峥顿时来了精神。
夜半,殿内的烛火终于熄下。
纪芳放下幔帐,蹑手蹑脚地推门出去,猛一见郑昌站在廊下,吓了一跳说:“干、干爹怎么还没歇下?”
郑昌望了眼里面,道:“公主让你来的?”
纪芳张张嘴,犹豫了会儿,还是点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