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宁眼睛却没有从手里文章上挪开,说:“放一旁。”
裴邵晨间喝过药又睡了一会儿,刚才醒来,洗漱了一番,这会儿用帨巾边擦着脖颈边走过来,“看什么?”
“嗯……宫里递来的消息。”程慕宁沉吟间,他已经在她身后坐下了。左肩一沉,裴邵把下巴搁在了她肩头,这是个能把她整个人纳入怀中,又将自己的重量全部交付的姿势。
很亲密。
偏偏他闭着眼,一副似醒未醒的样子,仿佛只是无意识地这样做。
银竹识趣地压下头颅,移开了视线。
程慕宁捏着那密密麻麻的文章,稍稍举起来点,说:“许敬卿一早呈递御前的请罪书,还真别说,他的文采不逊翰林院的大人。”
这种文采主要表现在说话的技巧上,表面上给自己定了罪,可通篇表达下来,为的却都是皇帝。
好一副忠肝义胆,丹心碧血。
程慕宁微微侧了下头,看裴邵直长的睫毛,说:“你‘醒’来后也写一封,遭了这么大罪,可不能藏着掖着。”
裴邵不睁眼,鼻腔逸出声不屑的冷哼,语调有点懒地说:“你替我写。”
程慕宁笑了,“行。”
见裴邵眉眼懒怠,程慕宁又说:“困了再歇一歇。”
裴邵不吭声。
程慕宁想了想,说:“我陪你?”
裴邵才有了点动静,但却不是起身去床上,而是侧首埋进了程慕宁的脖颈间,高挺的鼻梁在她颈窝一点点蹭着。
旁边银竹如坐针毡,程慕宁顿了一下说:“先出去吧。”
银竹如释重负地退下了。
程慕宁保持着半偏头的姿势,裴邵的唇已经游移到她耳侧,蹭得她有点痒,忍不住屈起了手指。
她发觉病中的裴邵似乎有点粘人。
荀白趋今早给他开药时还特意嘱咐的程慕宁,说那药喝罢恐怕要断断续续睡上一天,叫程慕宁不要担心,可裴邵这一早上时不时地醒一下,仿佛是躺不住,一阵一阵地在她眼前走动,为此程慕宁还特意屏退了院子里的下人,生怕他已经清醒的消息传出去。
“你……”
那药是对他不起作用么?程慕宁心道,得同荀白趋反应一下。
她深呼吸缓了缓,说:“你这几日不要出门,你昏迷不醒圣上才会惶恐,他眼下正是摇摆挣扎的时候。今早他连大理寺的人都没见,可见他把许敬卿看得很重要。”
裴邵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住动作,说:“不是许敬卿重要,是他怕平衡不了朝中势利,担心再出现一个谋逆的鄞王。”
程慕宁沉吟似的“嗯”了声,随手拿起案上的公文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听裴邵道:“大理寺的卷宗都习惯抄录给公主吗?除了最开始武德候那一桩,其余案子为什么也要报给你。”
他语气平平,像只是随意一问。
程慕宁答得也随意,说:“也没有都报给我,姜澜云做事谨慎,平白无故不会主动泄露卷宗,是我同他要的。这次的案子本就牵涉宫里,我瞧两眼也在情理之中。”
“真的谨慎就不会轻易给你。”裴邵用指腹擦去她后颈的水渍,直白地说:“他喜欢你。”
程慕宁翻看卷宗的手指倏地一顿,倒是露出了些许诧异。当年裴邵刚到京城没多久姜澜云便被外放做官,等他回来,程慕宁又已经离京了,总之在裴邵进京至今,程慕宁与姜澜云同在京城的时间并不长,接触也不算多,就连程慕宁都是这次回京后才隐隐察觉。
程慕宁回头看他,“你连这个都知道?你在姜府也安排了耳目?”
裴邵没有回答,轻轻哼了声。
不需要耳目,但凡看过姜澜云看程慕宁的眼神就知道,那里面存着长年累月的妄念和竭力克制的贪欲。
即便什么都没有也让人非常的不舒服。
裴邵揽在程慕宁腰间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他也不说话,越过程慕宁翻了翻卷宗,那因为困意而往下耷的眼皮让他看起来多少有点不高兴。
程慕宁笑了一下,手心压在卷宗上。裴邵刚蹙起眉头,程慕宁便仰头在他唇边落了一吻,说:“我劝你还是别硬撑,荀叔说了,你需要休息。”
裴邵脸色稍缓,垂目看她的唇,正要俯首,槅门就被人叩响了。
是周泯的声音,“公主,沈大人到了。”
程慕宁稍一挑眉,说:“险些忘了,我请了沈文芥来谈事。圣上如今无路可退,需得有人再推他一把,否则以他的性子,要把这事拖很久,夜长梦多,还是早了结为好。”
裴邵说:“你要翰林院来发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