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鸢被那一箭的力道带翻在地,虽未伤及要害,失血加疼痛依旧让他顷刻脸色苍白。
他捂着肩膀,怔怔望着那仰躺在地,死不瞑目与他对视的杨丘,胃里翻涌痉挛。
人命如此脆弱,这便……死了吗?这样的死亡,方才离他也只有三寸……
谢澜安望着地上血染白衣的年轻人,收紧掌心,不忘挡住荀尤敬的视线,“王巍,带人送荀夫子离开。”
关璘脖颈一梗,犹有话说,但谢澜安的话是命令不是商量。
她的眼尾露出一抹极浅极亮的锋,一些太学生因这突来的变故,偃旗息鼓,吓得当场蹲下身,却也有被同窗的鲜血刺激出血性的,愤慨道:
“当街杀人……他们竟敢青天白日,当街杀人!庾氏窃国,戕害学士!庾氏窃国,戕害学士!”
举着刀的吴笠也懵了,他此来根本没带弓箭手,谁射的箭?
上头只让他抓人受审,这出了人命,可就棘手了。
他面上不露怯,凶恶道:“闹嚷什么?谁再犯禁,此人便是前车之鉴!”
太学生气愤难平,挺身涌上来,眼看又要乱,谢澜安当机立断:“封院!”
“肖浪王巍带人将太学生遣回府院,封锁太学!吴护军看清,我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再死一个人,你也担待不起!在我从宫里回来之前,虎贲勿动!”
她是骁骑营的首领,按理无权指挥虎贲营,吴笠却被她的气魄所摄,心想:这娘们疯了吗?他尚且知道把人抓回去审,就是因为太学是朝廷培养未来宰辅的清贵所在,等闲不能轻犯,封太学——只怕靖国公来了,轻易也不敢发此令,这是要被天下读书人戳着脊梁骂的!
太学士们震惊不已:“吾等天子门生,你想禁食禁水软禁我们不成……谢……你为虎作伥,祸国殃民!”
谢澜安不为所动,胤奚峻丽的腮颔切齿棱起。
女郎将人赶回太学监里,是怕再有暗箭伤人,防不胜防,所以才将他们集中保护起来。
可此时明说,血气上头的书生们谁能信?
“诶!伤药总得给啊,还有人受伤呢!”
楚清鸢被几个好心的太学生搀起来,有人敬佩他风骨,殷勤地问他伤势。
他唇色灰白地摇摇头,第一次与胤奚的目光对上,轻吐字音:“怎能向恶犬低头。”
胤奚乌黑的眼眸从楚清鸢的唇型,移到他的脖子上,忽然泄出一抹寒笑。
这一箭,成全他了。
“出几人将这位书生的尸身送回家。肖浪、王巍守在此地。衰奴,别看了。”谢澜安说完即迈步登车,向皇宫去。
马车驶出大街,遇到无功而返的玄白。
玄白喘着粗气,扯了下破开一道箭尖割痕的衣襟,懊丧道:“是个硬茬子,我没追上,让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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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殿门闭阖,谢澜安没能见到太后。
崇海公公守在殿门外,肥胖白嫩的脸让那分笑容多了虚假:“娘娘在午歇,今日恐怕传召不上娘子了。”
谢澜安身姿亭直又松散,问:“真的不见吗?”
崇海公公说:“娘子你听,这殿外的树上是不是没有蝉声了?太后娘娘呀嫌这阿物的鸣声不中听,聒噪得很,便下令将此物杀绝。今日午眠,只怕要多歇些时候了。太阳这么毒,娘子便莫等了。”
他这是在告诉谢澜安,太后已知太学之事,但默许了靖国公给那些出言不逊的狂妄学子一个教训,她便是求情也无用。
高阳之下,谢澜安无声一笑。
她眼里漆黑一片,从杨丘死在她面前开始,她便镇静得反常。眼下她也不纠缠,只意味莫明地说了句:“好,那我便不等了。”
她返身离去时,彧良隐在廷殿角落的须弥座后,看得分明。
但他做为皇帝的内侍,不能在长信宫露面,谢澜安从长信宫前头广场出来时,彧良快速折身,自宫墙相隔的甬道绕行;谢澜安经过永福省,彧良从西堂穿过;等到谢澜安临近神兽门时,眼前一道黑影闪出,彧良一个滑脚,摔跪在了她的面前。
“哎哟……”满头汗水的彧良公公伏身,“奴婢冲撞了大人,请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