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希伯恩下意识遮住自己的眼睛,长时间的黑暗让这抹意料之外的光明格外刺眼。过了许久,他才尝试着拿开手,让光线充斥着眼睛,这是一间相当朴素的房间,但光线格外好,黄色的玻璃窗下,一个非常枯瘦的老人瑟缩在一件大教袍中。与其说他穿着这件袍子,不如说老神父浑身陷在其中,填充在布料底下。他看向老神父的脸,刚想说出的感谢,却哽在喉咙里面,怎么都说不出口。老神父看着他掩饰不住的吃惊,反而笑了起来,嘴中牙掉了不少,难怪嘴巴上缩得厉害。“怎么了,看到一个老头子失望了?”亚希伯恩摇头,他不懂,只是这一张脸和雪国大祭祀太像了,倘若把衰老的元素除掉一些,连亚希伯恩都很难认出两人的区别。“神父先生的品德自然不是靠皮囊可以改变的,我对您非常敬重。只是你和我过往的一位长辈有些相像。”亚希伯恩压下心中的吃惊。“你怎么对我的品德感到敬重,就因为我的故事吗?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骗你,或许这些都是我的伪装,我只是依靠我的行为博得你的信任,其实我本质是一个假冒伪善之人。你怎么能笃定呢?”说话温柔客气的老神父表情依然和蔼,但语气却无端地重了许多。一字一句像是能把亚希伯恩的心窝穿透。“论迹不论心,一个人的心肠若是善,那行出的事情,便是绕着善的。一颗恶心,我不信能让所有人都认可你。假若你的话都是假话,我依然感激你能让我重见光明。此事与你的过往无关。”亚希伯恩从椅子上站起,俯身行礼。老神父舒坦地笑了,整张脸都向外散去,显得年轻了许多。“时间不早了,秋元节的庆典要开始了。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年轻人,愿主时常注视你,与你同在。”“神父先生,你不去吗?”亚希伯恩直言快语,话刚说出口,他就想抽自己嘴巴子了。老神父笼笼袖,摇头,“不了,教会的一位先贤说过,‘爱你的主,再爱人和世界’,好了,我该祈祷了。”亚希伯恩不会听不出这么明显的逐客之意,他点头,走出祈祷室,不知不觉间在老神父的故事中,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连亚希伯恩都有点吃惊的是,在这么长的故事中,他竟然没有提一个问题,多不正常。但他转而一想,这又正常了,一个老人讲述自己的往事,出于礼貌,他不会冒昧提问。祈祷室中的老神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衰老的身体像是连身上的衣裳都支持不住,他往着地上的垫子跪下,嘴里还喃喃道:“果真是长得很像吗?真是像啊。”亚希伯恩往前走了两步,就见着了年轻的约瑟神父站在某处等着他,见着他脸上的黑布消失,他颇为惊异,但又收敛了下来。“我领你回去,伯爵先生他们还候着。”两人走着无话,原先亚希伯恩还带着黑布时,两人还亲近些,这下却是完全说不上话了。亚希伯恩不由得想起老神父最后引用的话,他问道:“图铎家家大业大,约瑟神父你就不心动吗?”约瑟脚步不停,“心动过,但现在不会了。”看着他的神色,亚希伯恩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其实,也没什么,我的母亲去世得很早,她是某一任奥威亚执政官的女儿。所以我选择来这里从最基础的神父做起。”黑商人等人在一间图书室坐着,见两人进来,他问道:“约瑟神父,秋元节的特赦人选确定下来吗?”“时间将至时,老师会把文书交付给执政官的。”黑商人满意地点头,随即看向亚希伯恩,察觉到对方的眼睛已经没有问题了以后,“那下午的事情,就麻烦你们了。”他起身,把手上看了大半的书合上,原模原样地放回了某处书架上。“庇护先生呢?”亚希伯恩小声对泠问道。图书馆中只有泠和黑商人两人,庇护却不见踪影。“八成去处理使团的事情了,这些烂事对他来说也是头疼的事情。对了,守正派的神父是不是固执得很?”亚希伯恩见黑商人打算离开了,下意识挽住泠的手腕,“先走吧,在马车上,我再详细和你说说。”约瑟神父没有送他们到教堂大门处,亚希伯恩走到教堂外很远的地方,才能一窥这座大教堂的全貌。圆弧顶,尖塔,大得不像话。虽然在地下民在雪原地下的某些建筑并不逊色于此,但地上平地起高楼和地底凿空城差距还是不可摆在一块讨论。马蹄的踢踏声传来,阿里驾车而来,把三人请上车,即使亚希伯恩恢复视力,黑商人也没有改变让他保护亚希伯恩的打算。毕竟亚希伯恩现在是一块被盯上的肉,先不管他肥不肥。“博论者”的学者信徒,“大衮”的邪魔信徒,都在明里暗里搞些动作。马车上,泠和黑商人听了亚希伯恩三言两语把他和老神父谈话讲完,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什么时候守正派的神父说话这么含蓄了。”黑商人若有所思,“他们明明把一切戒律当作头等事情,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亚希伯恩摊手,不确定地说道:“也许是下午一点左右?”泠即使从上衣的小口袋中掏出一块怀表,上面赫然时间赫然已经两点过一刻了。“守正派神父每天雷打不动在下午两点差一刻的时候祈祷,大过规矩的少之又少。”黑商人拿过怀表,捏着链子放在亚希伯恩面前说道。“今天他可破了例了。”“福德年纪也确实大了,对奥威亚的事情无能为力也是正常,心有余,力不足。”泠悄悄地瞥了一个白眼,年纪大总:()神遗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