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畔里的人,楚默离没有让人转走,依旧关在府衙大牢。他没说需要府衙这边审问,水乔幽和府衙上下都仍旧没去多管闲事。下午,她带了两个人,亲自去了一趟石帮。如上次一样,她又没见到石朗,接待她的还是他们帮里的管事人。水乔幽也不在意,按照流程询问了一遍他们和三生畔的关系,让他们给府衙提供他们这两年与三生畔的交易往来明细。回去的时候,贾刚告诉她,聚财阁的掌柜断了一条腿。但是对于聚财阁的事,他还是说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另外有人来告诉她,紫金门等门派都陆续派人来问了,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将他们门派里的那些人保释出去。对于前面一事,水乔幽吩咐贾刚找个大夫给看一下。大夫走了之后,人仍旧被关在原先的牢房里,其他的人也未被转走。对于后面一事,水乔幽让他们告诉来打听的人,案情严重,暂不保释,交多少罚金也无用。安排好这些事,她去见了一趟之前从火里带回来的人。先前她将聚财阁两年前的一些账册给了他,让他凭印象查看老东家去世前近三年的账册,可有和他记得的不一样的,并将他记得的亏损之项圈出来。过了这么多日子,那些账册他差不多已经看完了。只不过,他毕竟不是账房,这些事情又有些久远了,再加上他已两年不在聚财阁做事,记得的事情也不多了,只圈出了小部分。水乔幽翻看着账册,顺带和他说了先前和他共事的账房意外身亡一事。他一听,已经尽力了之类的话语,哽在了嘴边。水乔幽将他圈出来的账册带走了,剩下的让他继续看。回去之后,她让人将府衙存档的近五年税赋收缴情况都找了出来,自己坐在那里慢慢看。本来看得好好的,眼前的文字忽然就模糊了起来,没多久就变成了午憩时梦见的画面。直到前面传来喧闹声,她才回神,眼前的文字还是文字,可那些画面还在脑海里,并且越来越清楚。她起来倒了杯水喝,走动了两圈,画面才消去一点。前面的喧闹持续了近一炷香,才逐渐变小。没多久,前面有人过来,聊起了前面的突然喧闹的原因。两个月前,下面县衙上报了一件案子,听着就是一件始乱终弃的纠纷,但是又与平常的此类事件有点不同。当地有一对年轻男女,女子是富家小姐,喜欢长相俊秀的男子,一次出门踏青看上了一位书生,制造了机会与男子相识。书生是外地人,以为小姐乃是真心倾心,也对女子动了心。两人相识一月,书生为女子花完了积蓄,一心盼着与女子成亲。不曾想,他想要找人上门提亲之时,女子将他给抛弃了,不再承认二人关系。这书生苦求再续前缘无果,心中绝望,悲伤和羞愤让他就在女子家门前一头撞死了。这书生家中知晓此事后,就将此事告到了官府,让女子给这书生偿命。哪知女子家中打点了县衙,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只赔了书生家中十两银子用作丧葬费。男子家中不服气,前几日又将这事上告到了他们这里。刚才前面吵吵闹闹就是他们双方造成的。说起这事,大家都想谈论两句。毕竟,始乱终弃这事,男弃女常有,女弃男还是少见的。他们已经调查过这位女子,原来被这女子抛弃的这书生并不是第一个。当地不少人都知道这女子最是喜欢调戏俊秀男子,当地被她玩弄的男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他们这些日日在府衙听稀奇古怪之事的人,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到,不免唏嘘,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种女子,真是害人不浅。看来负心之人,不分男女。几人聊着,还问了一句水乔幽,可有听过这种稀奇事,对此事有何看法。水乔幽一听他们说起这起案件,脑海里莫名就出现了今日晌午梦里的画面。刚准备拿着账册换个地方,听到问话,将面前摆着的账册挪近了一点,面上情绪不变,“没听过。”对于看法这事,她不予置评。几个人知道她话少,倒也没要求她一定要说。但是他们几个还在谈论不停,时不时问上她一句,她搭不搭话都没关系。没一会儿,前面又来了几个专门听说了这事来听细节的人,一群人在小小的屋子里畅谈起来,并且无意间堵住了门口。水乔幽虽不参与讨论,但是也被迫听了个半炷香左右。听了这么久,见屋里的人越聚越多,她将手里已经看过的账册递给了他们,吩咐他们分别去找人核实上面的账目。各人领了任务,屋里终于空了下来。不过,他们走出了好远,水乔幽还能听到他们在谈论此事。她伸手揉了揉眉头,想起了楚默离早上站起来走人之前那句话语。她按着眉头的手指力道不自觉重了点。,!水乔幽下值回到吹雪巷,顾寻影又等在了小院门口。先前楚默离派人去调查了聚财阁那位‘大东家’,今日已经收到了返回的消息。顾寻影奉楚默离的命令,将这些讯息给水乔幽也送来了一份。此人踪迹已经找到,但是这人半年前去了雍国行商,他们暂时是见不到了。他是本地人,可这人很多年前就离开了临渊城,在九州四处行商,五年前重新回到临渊城。这五年,他偶尔会从九州各处带着紧俏的货物回来,供给本地的商家,他在这里已无亲人,也不是一直都在临渊城,一年顶多在临渊城待一个月。那些与他有过生意往来的商家都说他是个豪爽的人,见多识广,也是个精明的商人。这对一个商人来说,不是坏评价。大家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有些人知道他和聚财阁现在的东家有些交情,不过无人知道他和聚财阁暗地里的这些关系,行内也无人知道聚财阁早就已经换了东家。除了此事,聚财阁对不上的那些银子,楚默离已让人将临渊城里正规的、不正规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钱庄都已查了一遍,没有任何一处收过他们的这些银子。正事说完了,顾寻影却没有急着走,盯着水乔幽欲言又止。水乔幽瞧出来,主动开了口,“还有其它事?”既然她都开口问了,顾寻影觉得自己也不应该扭扭捏捏。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凑水乔幽近了一点,小声向她透露,“我今日,看见公子脸上受伤了。”楚默离的伤口,水乔幽今早见过,顾寻影一说,她就猜到了她指的是哪处,保持了静默。顾寻影信誓旦旦,“凭我观察,他那个伤口,不一般。”顾寻影说完,等着她问为何不一般。哪知水乔幽仍旧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听着她说。现场安静了三息,顾寻影只好自己将话续了下去。“他那个伤口,看起来像是人咬的。”水乔幽没想到她看得居然如此准确,更不好接话了。顾寻影见她还是无动于衷,有点怀疑自己内心的判断了,“你就不好奇,他那伤是谁咬的?”水乔幽摇头。“……你说,什么人能咬伤公子,还是咬伤了他的脸?”水乔幽神色自若,仍旧保持沉默。“……凭我在三生畔里的经验。”顾寻影笃定道:“我敢肯定,一定是个女人。”她这个经验……水乔幽内心是有一点佩服的,但是,面上不好认同。两人眼对眼看了一会,她见顾寻影执着地等着她说点什么,她才回了一个字,“哦。”她的反应,让顾寻影瞬间觉得有点心梗。“你不好奇,是哪个女人?”水乔幽摇头,看上去不带一点虚假。顾寻影还想再说,对上她的眼睛,话语停住,想到她家先祖水羲和,忽然又想通了。她如此出色,好像不好奇才是正常。既然她不好奇,她也不再纠结这事了,“不好奇就不好奇吧。”话落,她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抽出一本巴掌大的线装书,爽朗地递给水乔幽,“对了,给你这个。”水乔幽以为也是与案件有关的物什,伸手接了过来,却见到书封上书,云上月。虽然书封上写的是云上月,但是书一看就是新的。她抬眼望向顾寻影。顾寻影脸上有了一点点小骄傲,“我特意给你抢的。”抢的?“不是说,现在买不到这本书了?”顾寻影微讶,“你不知道?”看她眼神是真的不知道,顾寻影想起她这段日子忙得很,不知道那些事好像也正常,跟她言简意赅地同她说了事情的经过。这本书之前的确是买不到了,她没有骗过她。可是,前几日,她偶然间在一家书局里发现了有人再次刊印了这本书。书局里所售数目不多,在售这本书的书局也少,有一人发现这书后,书很快就被抢完了。幸亏她当时手快,抢到了一本。顾寻影已经看过了,这书和她珍藏的那本所书内容一模一样。她知道水乔幽也喜欢这本书,这几日有空闲时就在城里找了找,昨日下午终于发现还有一家小书局有售,她当即替她抢下了这最后一本。水乔幽大致翻了几页,看到中间画的小图,的确和顾寻影之前那本珍藏版一样,一看就是出自俞白之手。她仔细看了前后,书上没有标注刊印此书的书局,这估计也是少有书局铺售此书的原因。能够看到这本书再刊印,顾寻影是非常高兴的。她还以为这次还能看到这本书的下册,结果,书局都说,暂时没有下册,她的希望落空,高兴中又带上了一点点小小的遗憾。但是,不管怎么说,时隔这么多年,能够看到它再出现,已经是个好的现象了。她也乐观地想,说不定刊印这书的人,是有下册的存稿的,只不过他想先拿试试外界的反响,再者估计也是想像茶楼的那些说书人一样,为了下次还有生意就总喜欢给听客留下回分解,好让这书卖得更好。,!不用水乔幽开口拜托,她义气地承诺,只要那下册出来了,她一定给她也找一本,就算只能找到一本,她看完了也绝对借给她看。这一次,水乔幽没有拒绝小姑娘的好意,也将手里的书给收下了。顾寻影摆手,让她不用客气。手一落,关心了水乔幽嘴上的伤。刚才,水乔幽过来,顾寻影其实就注意到她嘴边上的异样了,不过,她记得自己今日过来是有正事,就先说了正事,顺便认真观察了她这个伤口。她这一问,水乔幽想起了袁松对她的那几句劝告。水乔幽正要说话,‘红颜’顾寻影眼睛凑她伤口近了一点,自言自语道:“你这伤,瞧着,怎么,也像是人咬的?”水乔幽上半身不动声色地往后面仰了点,坦然自若,“没注意,磕伤的。”原来如此。看起来的确是很像。经历过三生畔里的同舟共济,顾寻影对水乔幽的话,没起怀疑。她又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一瓶外伤药递给她,让她外敷,保证只要好好涂药,伤口保证不会留疤。水乔幽想说自己有,顾寻影直接塞她手里了,然后快速将手收回来,背到了身后,杜绝了她拒收的机会。不等她出声,她想起楚默离还有几句叮嘱,转告给她。这几起案子,她若是查到了什么,或者有什么需要他那边帮忙的地方,可以直接去他住处找她。正事闲事都说完,顾寻影没再多做停留,临走前,她眼睛又瞟到水乔幽嘴上的伤口,走了两步,想到楚默离脸上的伤口,觉得两人这受伤,不管是位置还是受伤原因、程度都巧合的挺有意思。然而,她这些日子和水乔幽共事,对她的行事作风、性格都有了一定了解,她没再将这巧合再深入多想,楚默离的事,就算她好奇,也不敢多加打探。:()日暮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