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人们按捺不住,甚至打算去罗氏书坊探听探听消息的时候,新的《开封日报》才终于现身,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由报童闲汉各处分发,雪花似的飞入开封府各条街巷。百姓们将报纸拿到手上,却意外发现报头有了些新变化。吴老匠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用铅笔在报头上画了个圈儿,将儿子叫过来问:“这‘园子盐’是什么玩意儿?卖盐的怎么还出报纸呢?”吴大郎:“……”吴大郎:“爹,这念‘国子监’。”满汴京谁也没想到,停刊几天,这《开封日报》竟然换了个东家,从罗氏书坊出品的报纸摇身一变,成了国子监旗下的刊物。老百姓不知内幕,只知道国子监是个顶顶有学问的衙门。手中这报纸的名头竟然这么大!朝廷出的报纸,这可不得了!听说报纸还是由罗家来做,但这次是奉旨办报,朝廷钦定的皇商。报纸上刊载的那些口水文章,镶上一层官府认证的金边边,读起来就跟读圣旨似的。文铜板买来的“圣旨”……那跟不要钱有什么区别?不知道这话是谁先开始说的,话糙理不糙,邻里街坊听了都觉得有道理。“国子监“仨字误打误撞成了最有力的宣传,待到恢复发售第三日,《开封日报》日销售量再创新高,直接突破了一万三千份。新晋的“官府打工人”罗月止坐在广告坊里,低头看着销量报告,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如今罗月止要帮朝廷做事,朝廷自然得给他个合适的“名分”。不知其中是不是有岑介的运作,国子监很快给罗小掌柜送上了一顶大大的官帽。白纸黑字,加盖吏部画押,罗月止正式获封,得了个叫做“书库官”的官职。……书库官是个什么官?听着怎么像图书馆看大门的?还是郑迟风同他解释了一番。“书库以前叫印书钱物所,乃是国子监麾下的一个小衙门,名义上专管国子监经史群书的删改、校订、雕版、印刷,以及颁发出卖、封银入库……”“但此次给你封的是官,和‘知书库’的差遣不一样,并非正员,不过是个虚衔,手无实权,说出口能炫耀炫耀罢了。”郑迟风此人,从小跟着父亲在官场之中耳濡目染,官场上的事门儿清,消息也灵通得很,吏部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找上了门,说恭喜罗月止“脱民入官”,如今也成了个享皇家俸钱的小员外了!这还不得喝顿大酒高兴高兴?我请客,一会便樊楼走起。罗月止去是去了,但并不甚领情,酒杯都不乐意跟他碰,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你看我像是高兴的样子吗?”“我知道你为何苦恼。”郑迟风推开折扇,语气玄妙。“前些天欧阳永叔给我父亲写了信,还邀请他一起上劄子参你呢。但现在再瞧瞧……罗小掌柜如今转危为安,逢凶化吉,还得了个国子监亲自给发的官衔,连红袍朝官都扳不倒的商贾,你猜他得怎么想你?”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吟吟对罗月止道:“好你个卖官鬻爵的商家子,私底下没少给吕相公上贡吧?”罗月止当真是被他狠狠戳中了痛处,恨不得在桌子底下给他一脚:“好歹是个在刑狱衙门里做事的官人,能不能收敛些,全天下就你长嘴了。”郑迟风被他骂了也不生气。“罗小掌柜……现在得叫罗小员外了,你在京中素有行事大胆、不落窠臼的名声,怎么却听不得批评?说便任他说去,劄子也上交了,但连官家都不当回事,他之后又能怎样呢?”他按住罗月止手腕,非逼迫他跟自己碰了碰杯:“所谓‘信心而行,毁誉皆置于不闻’,问心无愧便罢了,要那虚名作甚?”“可欧阳司谏不一样。”罗月止抿着嘴,将手腕挣扎出来,“算了,跟你说不清楚……”保康门的罗小掌柜,凭借手中的刊物获得国子监赏识,甚至得了个官职,成了钦定“员外”的消息,在京中不胫而走,举京哗然。京中各行当的生意人当中,少不了最善钻营的人精,经过这一年多的冲击,他们本就听罗月止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如今他又出了这么大风头,掌柜们便更觉得此人深不可测。此后五六日时间,罗家、书坊和广告坊的门槛都要被来客踏平了。幸亏罗月止几日前安顿好了李人俞,已经搬回了罗家,并未频繁出入于界身巷。否则就凭这狂热劲儿,罗月止这员外没做几天,和当朝国公暗通款曲,男男同居的“绯闻”就得先被人扒个干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