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点点头:“我大抵记得有这么回事。应是他当时想要狐假虎威,亲口说过的,后来僧人们来接,也没人反驳那些话。”赵宗楠沉思片刻,又问倪四:“可探听到什么?”倪四摇头,只说看见郑官人递给王二什么物事,轻飘飘的一沓,隐约看到纸张上赤黑纹路交叠。他琢磨片刻:“倒像是钱引或是交子。”罗月止咂咂嘴,他本以为郑迟风是要同什么美娇娘暗中私会,不过是想瞧瞧八卦罢了,可谁成想等来了个歪瓜裂枣的痞子,竟还有些背着人的往来。罗郎君渐渐觉出些异样:“我听这走向,怕不是我一介平民百姓该知道的事儿。”赵宗楠笑道:“有这份警惕心,就不枉我之前屡次教你。”“这事儿自然不必月止来掺和。”赵宗楠吩咐倪四,“去查查这位俗家子侄……莫差使府内的人。”倪四心领神会,行礼退下。赵宗楠逗他:“月止猜会是怎么回事呢?”“我哪儿猜得出。”罗月止笑着摇头,弯腰抄起路过的猫娘子阿织抱进怀里,“总之不是给寺里捐香火钱。”……今年宜春竞画避了科举时日,来得比去年晚了一些,但声势却比去年浩大许多。许多赶考的读书人未曾归乡,又都等不来授官,有个机会游玩消闲,更重要的是不花钱帛,自然愿意凑热闹。再加上多方宣传,人乌泱泱来了一片。柯乱水今年又参赛,坐在矮案边,顶着满头画笔扮刺猬。身边的学子听人说旧事,都知道了他乃是上一届松仙魁首,皆不敢轻视,对他尊敬有加。罗月止如今办了《壬午进士学报》与《杂文时报》,正是深得京中士子爱戴,走近交谈寒暄的竟有百人之多,他被层层围着,猝不及防体验了一把众星捧月的美事。今年画赛不仅有松风画店作为主办方,罗月止广开招商,为京中各家书画坊刻,甚至茶坊食店的老板提供赞助机会,引来诸多赞助商加盟。中标的店家,可于宜春苑支起两人高的巨型广告挂幅,上书吉祥话儿、文人诗词以助兴。赛事前参与展览的绘画书法,也有各家商店署名其上。各类新鲜的点心吃食,若经由外商提供,也会在盘碟下面贴笺标注。除了赞助商所供服务,罗月止更在茶席之间备置了选官图、大富翁图等桌游项目。学子们眼界大开,每桌大富翁图的游戏都围观者众,甚至有报名参加竞画的郎君,看桌游看入了迷,险些忘记去赛场作画的情况。远远望过去,宜春竞画已成有史以来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广的风雅赛事,实乃京中之最。赵宗楠每月朔望两日需进宫省问,要在禁中呆上一天时间,今日抽不出空闲,便托罗月止陪着岑介、崔槲两位宿儒游览赛事。经历《壬午进士学报》之后,岑介对他更是亲近,如今见到,当着崔槲的面对他不吝夸奖,两位名贤皆对活字之法颇有兴趣,所询问之事都颇为细致,罗月止恭敬相待,知无不答。正当罗月止耐心应对两位先生的“十万个为什么”,抬眼之间,便见一位熟面孔正巧站在不远处,静静往这边看。崔槲顺着他目光瞧过去,捻须开口道:“这不是郑家那位三郎君么。果不其然,照他的风流性子,这盛会岂能不参与。”岑介道:“去年不就没来。”话音未落又算了算时日:“去年二月正是西北交战,他应当在忙碌陕西估马的正事。怪不得。”说话之间,郑迟风已来拜见,在长辈面前,是副还算乖巧的模样。罗月止只当他和其他学子一样,都是仰慕两位老师而来,但直到同行半途,罗月止却依稀有了个直觉。他倒像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各自盘算怪事情。上次见面还颇有些阴阳怪气的,不过隔了几天却又来套近乎。总之变化的缘由不在己身,罗月止并未表露心绪,只是见招拆招,也不将话挑明了说,只等郑迟风自己表明来意。果不其然,待到活动结束,新一届竞画榜出,宾客陆续离席,郑迟风却留了下来,差人来邀请罗月止到清风楼正店赴宴。罗月止当真点头赴约,想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郑迟风订好了閣子虚席以待,待罗月止落座,两人只谈风月不谈来意。三巡酒后,郑迟风执箸击盏以为号,竟有几位盛装娘子绕入屏风,裹带香风簇拥于二人左右。纵是罗月止对他的风格已有预料,也险些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所幸好歹是稳住了,没叫他瞧出心虚来。素来恪守男德的罗掌柜咬着牙心想:就怕这飞来横祸……今日回去被那位延国公闻到身上的脂粉味,不定要被怎么欺负了,真是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