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说道:“方才便没找到机会说,公爷这趟或许是来找我的,并不是针对蒲娘子。我与他……与他约了借书呢,年前就约定好了的。蒲娘子不必如此担心。”罗月止又问:“退一万步说,你与他既是表哥表妹,为什么不愿意出去见?”蒲梦菱这才说了实话。之前赵宗楠同罗月止讲的那桩“亲上加亲”的婚事,果然不是开玩笑的。蒲梦菱聪慧非常,同样看出了母亲和姑母的意思。“她们许是想要将我和表哥凑成一对,可我并不乐意,便实在不敢见他。过年的时候我见过表哥几面,是个温和体恤的人不假,但他贵为宗室国公,对我来说便是天大的不合适。”“蒲娘子这话怎么说?”“任谁都知道,当今宗室尊贵,却半步不得离京,既无实权也无自由。任他再有贤名,也就是只宝石笼子里豢养的娇雀儿。我性情倔拧,绝不愿困在皇城后院一世不得走脱。就算嫁个九品的小进士,一辈子做不了贵夫人,能随官人出任地方遍览山河,也比同金丝雀儿一起关在深宅大院里,哪里也去不了的好。”罗月止收敛神情,低头搓了搓袖口细密的针线。“这话若叫你表哥听去了,那可真是……”直直戳他肺管子里去了。罗月止既觉得她此话刺耳,又忍不住欣赏她的清醒:“蒲娘子其实不必避他如洪水猛兽,你心里有主意,这是顶好的事。若不满意这桩婚事,还是同公爷说清楚比较好。就算今天躲过去了,以后在郇国府不一样要见么?公爷是个很和煦的性子,能听得进人说话,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心生怨怼。”“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郎君这话是在为难我呢。”“很多矛盾都是由误会产生的,直言方除后患。若想体面地将事情了结,光躲着可不成。快刀斩乱麻,这话娘子可细想。”蒲梦菱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他真能听我说话么?”罗月止莞尔:“实话同娘子说,我是个顶受不了委屈的性子。若一个人刚愎自用、不通情理,就算他是当朝相公、权倾朝野,我也绝不会结交的。”“姑母同我说过,你与我表哥是知己好友,你还聘走了姑母家的小猫……”蒲梦菱沉默半晌,“我初来乍到,其实对他的性情也只是道听途说,若罗郎君觉得该这样解决,我、我愿信你一次。”罗月止对蒲梦菱侍女说话:“小黛姑娘信我,开门吧,当真没事。”小黛犹豫:“姑娘……”蒲梦菱神色仍紧张:“开门吧。罗郎君说得对,躲又能躲到什么时候去呢?”倪四在外头候着。他方才远远看到罗月止这进屋了,却不知他为何闭门不出。此时看罗月止出门,便同他知会:“公爷去閣子里坐着了,请郎君过去说话。”倪四却没想到他身后还有俩人,看见身穿男装的蒲梦菱,险些没认出来,惊愕道:“蒲娘子怎么也在?”倪四忍不住去看那间屋子,黑黢黢空荡荡的,里头再没别人了。方才竟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倪四不是很认同,看向罗月止眼神都变了。惦记了表哥又惦记表妹,这是怎么个说法?罗月止那叫一个有口难辨。他不知道作何解释,只得从自己私藏的书柜上胡乱抽出本书来,抱在怀里,赶着去閣子见人。罗月止见着赵宗楠,二话不说先把书塞他怀里,暗示他别说漏嘴:“公爷要的书,我已经帮你找着了。”他又道:“这是有多巧?公爷的表妹、蒲娘子,碰巧今日也过来誊书呢。当真是巧合,纯粹是巧合,实在是巧合。”蒲梦菱隐约觉得这位罗郎君似乎比自己还着急,却不懂其道理。赵宗楠读到书名,抬头看罗月止眼神便颇有些不悦:“我来找月止借《莺莺传》?”如今市面上流行的皆是元稹版的《莺莺传》,与后世托生出的《西厢记》故事情节不尽相同。张生与崔莺莺二人不仅没有终成眷属的好结局,白衣秀才张生还是个攀龙附凤、薄情寡性的混账胚子。他功成名就之后,便全不顾之前西厢幽会的情谊,将私定终身的千金表妹崔莺莺抛弃了,反污她是红颜祸水,翻云覆雨的妖佞。罗月止也是时运不济,随便挑本书拿过来,结果里头既有跨阶层恋爱,又有娇俏小表妹,看看屋子里这几个人……当真是要素齐全。蒲梦菱开口:“没想到长佑表哥也对传奇故事感兴趣。”赵宗楠看着罗月止,笑容看不出情绪:“我感兴趣吗?”罗月止只得用眼神求饶,求他暂时感一感兴趣。赵宗楠不置可否:“谈不上兴趣,不过最近来了兴致想将故事重读一遍。公府书阁不藏杂书,遍寻不到,便来找月止借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