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之下,一封急信连夜送进了庄子。周昫披了件罩袍,只将轩门开了一小半:“什么事?”来人将信呈在手上:“曹副将急报,有人夜闯京城,袭了守备营。”周昫接了那信,展开看时眉心蹙得紧了。“如何?”陆浔已经换好了衣服,从里隔间走了出来。“五十余人,都带着刀剑,身手很好,就是冲守备军来的。”周昫将信给了陆浔,飞快地换着衣服,“师父,我回去一趟。”陆浔将信收了起来:“别自己去,把人带上,小心点。”“好。”马蹄声自山道中远去,陆浔看了一眼蒙在乌云之后几不可见的月光,眯了点眼睛向院墙外的山林望去,心中生出两分不祥的预感。风声穿过树林,雨势更大了,黑夜掩藏了太多痕迹。陆浔开了伞,踩着水从后院穿过,要跨进月门之前突然听到几阵锐利的破空声响,脚下急退几步,一排箭矢紧跟着钉到了地面。刀光剑影自上空劈落,让飞旋的长伞隔开,雨珠飞溅,是落在利刃上的清脆声响。陆浔猛的俯身,长刀自背上贴过,他脚下飞旋着扭身翻转,十几把刀剑急刺猛砍,竹伞不堪重击,转眼间削落成泥。雨水冲刷着天幕,陆浔站在包围圈中,压着急喘的气息,一股温热顺着手臂而下,自指尖滴落,混进脚下的浊水里。呵,原来今晚的目标是他啊。陆浔的眼神飞快地扫掠四周,来人里外三层,没有五十也有三十,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要置他于死地。一片枫叶在雨中飘落,瞬间让人踩在脚下,四面的包围几乎在同一时间暴起。陆浔眼神陡然转厉,刀剑织成的巨网中衣袂翻飞,他夺了不知谁的长剑,转身间带出一长串的血色,人倒下去了两个。犬声大吠,二郎冲撞着通往后院的门,惊动了庄中护院,交战打骂声随着火光一路蔓延。紧密的刀风逐渐将陆浔逼得没有回圜的余地,却也迟迟拿不下他,院中积水的颜色越来越深。墙头和屋顶上隐约现出了十几点寒影,弓弦绷紧的响动透过雨声落进陆浔的耳朵里。不好!陆浔心念一动,只听耳边谁大喊了一句“撤”,那紧围着他的刀剑骤然四散,与此同时箭矢脱弦而出,破开了雨帘。周昫快天亮时才接到的消息,来人身上中了箭,两三句话说完就从马上摔了下去。庄子被围,陆大人生死不明……周昫从未觉得自己四肢能如此冰凉。因着这次是去庄子上玩,他只带了三十几个亲兵随行,昨夜只留了五六个在庄子里,其他人都跟着他回来了。庄子里虽有护院和伺候的人,但那些都不顶事,周昫都不敢想陆浔要怎么应对。他手上抖得厉害,急匆匆地将守备营收尾的事情交给了曹辛,带着人一路狂奔回了庄子。雨已经停了,初升的日光映在山林中,有水珠从屋檐滴落,坠进混浊的水坑里,又被长靴踩碎。“师父!”周昫一路从前院搜到了后院,都找不到陆浔的身影。昨夜山雨太大,许多痕迹都被冲刷得干净。“师父!”声音在山林中回响,那满山枫红如血,刺眼得很。整整三日,周昫一点没睡,眼中熬得通红,带着人将附近一带翻了好几遍,才在一处溪涧的浅潭边发现了陆浔。污泥覆身,刀口和箭伤已经在水中泡烂了。伸手的时候,周昫怕得要死。所幸,气息尚存。陆府里众人来来回回,脚步匆匆,端水送药进出不停,就显得独自立在院中的周昫格格不入。管叔掀了帘子,叹了几声气赶过来劝:“殿下,您几日没睡了,这么下去怎么撑得住?回屋里歇会儿吧,等关太医出来,我立马去叫您。”周昫立着不动,手上捏紧了拳,两眼直直地望着垂了帘子的屋门。要不是怕吓着了关太医,他此刻应该跪在这里的。为什么要缠着师父去庄子?为什么要撂下师父先行回城?为什么要把亲兵都带走?守备营被袭就被袭了,就算连锅端了又能怎样?能有师父重要?他现在根本不敢睡,别说睡了,只要稍稍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出陆浔浑身是血的模样,仿佛一旦他离开这里,便再也留不住陆浔。“管叔。”魏朝不知从哪里翻进来的,“陆浔怎么样了?”管叔看了一眼周昫,没敢直说:“关太医在治了。魏公子,劝劝殿下吧,这么不吃不喝不睡地站着,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啊。”魏朝听到关太医几个字就知道事情不太妙,担忧地朝屋里投了一个眼神,再回头时却强行平复如常了。“走。”他一手握住周昫的胳膊,装作十分自然地要拖着人往外走,却发现手中的人根本不动。“你自己去吧。”周昫喃喃道,连眼神都不斜一下。魏朝难得没与他呛声:“关太医是太医院最好的大夫,你师父的医术就是跟他学的,有他在,出不了事。”周昫抿着嘴,恍若未闻。唉,真的是,陆浔如今开不了口,这臭小子倔起来谁的话都不听,连个压得住他的人都没有。魏朝把陆浔搬了出来:“你听话,别添乱了,当心你师父知道了醒来揍你。”周昫眨了一下眼睛,一动不动,心想要是这样能行,揍就揍吧,是他该的。魏朝见说不动人,也不和他客气了,向管叔使了个眼色,突然就上手擒拿。周昫也是反应够快,三两下格住了他的招式:“你特么干什么!”“臭小子,好赖话听不懂啊,非逼着老子动手。”魏朝反身一腿横扫逼得周昫退了几步,紧跟着错手而上。周昫跟着他练过一段时间的身手,后来虽说领了守备军的差职,却也没有落下,一个月里总要去个十来次。如今两人认真动起手来,彼此知根知底的,招之内魏朝还真拿他不下。拳风扫过落叶,魏朝费了好一顿功夫,还挨了周昫好几下踹,才把人给摁到了地上。“你动啊,你再动?”周昫哪里肯服,挣扎着要起,屋帘子却被一把掀开了。关太医跨出门来骂道:“要打出去打!还治不治了!”:()殿下别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