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塔寺在下邳城南,因塔得名。寺中有塔,上有金盘,下有重楼,塔为九层八角,每层皆有飞檐,每面镶有铜镜,塔顶亦有一面铜镜朝天,称为“九镜塔”。宫梦弼带着邵狐正和苗狐会进了镜塔寺,目光就流连在九镜塔上。这座宝塔佛荫深重,不是法眼高深处,是看不见那金霞垂落的、法云流转的景象的。几个年轻人自然看不见也不在乎,直奔禅堂求见尚义法师去了,一路上畅通无阻。本来这镜塔寺就是烧香拜佛的地方,并不禁外人出入,除了内部的僧堂、僧院不接纳外客,大殿、偏殿都随意外人参拜。知客僧在指了路,就放任这几个下邳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闯进去了。知客僧是凡僧,但殿前值守的僧人却是有修行的僧人,只是朝外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出来不对,便仍旧闭上眼敲着木鱼念经了。邵狐正眼看着宫梦弼带着他们俩跟在这几个公子小姐身后,值守的僧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同城隍庙里的庙祝如出一辙。邵狐正低声道:“明甫狐正这本事能不能教教我?”宫梦弼诧异道:“只是幻术而已,邵狐正还需要我教?”邵狐正迷糊了,道:“我也会幻术,但儒道僧素来意志纯粹、精神强健,幻术很难起作用。”“你若是用法术去遮他的眼睛蒙他的耳朵就如同在他面前扬尘撒灰,自然很难不被他发现。但是拿别人的身形挡住我们的身形,别人的声音盖住我们的声音,那就比较容易了。如我现在,就是借着这几个年轻人的气来遮掩,把我们变成他们的随行,他就以为我们是一起的了。”“我听懂了,但做不到。”“这就是修行的功夫了,邵狐正不是专精此道,不必非得在此处分心,略作了解,能唬住凡俗即可。我看你火法修行的不错,倒不如在这里用功。”邵狐正从没说过自己精通火法,也不知宫梦弼是怎么知道的,但在宫梦弼面前他是后学末进,宫梦弼说话他是肯听的。“那宫狐正,我在哪里用功比较好呢?”苗狐会见邵狐正得了指点,连忙问了起来。“你好好练气养神,就已经胜过旁人许多了。术为法之末,不要舍本逐末,得不偿失。”苗狐会也欢欣地听了。他们三个聊天全然不避人,但也好像没有人听见,大概是因为他们前面这几个年轻人聊得更欢快。到了尚义法师的禅堂外头,自然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尚义法师在镜塔寺也是客人,只是为了借法镜经的原本,才在镜塔寺挂单。两个僧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闹哄哄禀明了身份来历、造访缘由,就有一个僧人进去禀报尚义法师。不一会儿,那僧人便出来回话:“尚义法师请几位进去。”于是宫梦弼三人也跟着他们一起进去了。进了禅堂,就看到尚义法师在伏案抄经,见着人来,才将笔搁置。尚义法师胡子都有些白了,眼睛是通透明澈的,笑问道:“几位善信是来找老僧译经的?”那几个年轻人便怂恿着张承祖上前,张承祖便问道:“尚义法师,在下张承祖,此前曾意外得来一本看不懂的奇书,供奉在镜塔寺,不知尚义法师有没有看过,能否为我们解惑?”尚义法师看向身边的僧人,问道:“是什么奇书?”那僧人道:“尚义法师醉心法镜经,我等也不敢叨扰,那书还供奉在藏经阁呢。”张承祖就把怀里的狐书拓本取出来,放在尚义法师的面前,道:“法师,这是奇书的拓本。”尚义法师饶有兴趣的将这沓纸页铺展在自己面前,揣摩片刻,道:“这是狐书呀,上面是狐狸的文字。张小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被尚义法师认定,几个年轻人就更加激动了,张承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抢来的,只含糊道:“机缘巧合得来的,不知法师可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尚义法师道:“我也不认得狐文,不过看这狐文的意象,也可以试着译一译。”张承祖大喜,道:“劳烦尚义法师了,不知法师要多久可以译出来?”尚义法师道:“略作一试,倒也用不了多久。”尚义法师把手按在那沓狐书上,狐书上的文字便一个个流动起来,仿佛被水洗过一般,脱离了纸面,在尚义法师面前流动起来。几个年轻人惊得合不拢嘴,但在尚义法师眼中,这些狐文便演化出一个个狐狸的形象和动作,由此而来,便可以推断出其中的蕴藏的意思。尚义法师眼中微微放着微光,一只手在纸上着墨,将狐书翻译成人间的文字。邵狐正和苗狐会连忙看向宫梦弼,宫梦弼安抚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合上了眼睛。一幅幅图景在尚义法师面前展开,尚义法师不断向后译着,一开始还没有通盘的理解,但在着墨之后,就对狐书的内容有着推断。这是修行的法门,是礼敬幽冥、拜月服气、脱神还窍的法门。由浅而入深,从采气、服气、炼气铺陈开来,再到涵养精神、定境觉神,尚义法师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一只狐狸,随着炼气到了养神,入了定境。这定境之中,忽地有一轮明月落下来,照得满室生辉。有一个身着天衣的仙人从月中缓步而出,问道:“听闻僧人重三宝,修行皈依佛法僧,不知今日因何事,窃我狐仙法门?”尚义法师在定境中骤然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面前流转的狐文如同陷入涡流,旋风一般将他环绕着,其中狐文不断变幻,再也看不清真形。啪地一声。所有的墨迹都被甩在了禅堂中,在桌案、地板、墙壁上铺开了,成了恣意的狂草。尚义法师手中的笔在纸上顿出一个墨点,渗透了纸张。老僧把笔架在笔山上,神色严肃地看向张承祖,问道:“张小公子,这狐书到底是怎么得来的?”:()从聊斋开始做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