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云销雨霁。大城隍以大神通一掌推散了云雨,整个姑苏都落在明月里,流云向四面飞散,便再无半点阴霾。月光照耀虚空,穿过一线狭隘的甬道,落在阴湿的井底。井下一个身披百鳞衣的消瘦中年人警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察觉到是天象变化,才微微放松。“大当家,这是吉兆。”中年人说道。月色微光,露出藏在黑暗里的人,白衣白冠白面,正是白象龙。他问道:“为何是吉兆?”这中年人道:“云从龙,风从虎。今日夺这真龙血脉,便风雨不消,谁也不知是不是真龙气象所生。如今云雨皆去,真龙气象不生,可见是天佑大当家。”“哈哈哈哈哈。”白象龙大笑起来,眼中火焰跳动,露出渴望又贪婪的神色,道:“化作真龙,就在今日!”被他的笑声惊醒,昏暗的井底,一双巨大的眼眸忽然睁开,而后便是剧烈地挣扎,伴随着锁链牵动的声音,淤泥翻涌的声音,最后才是这真龙惊怒交加的声音:“大胆!你这贱种,到底对我做了什么!”白象龙的神色逐渐收敛,只留下冰冷的阴毒,他的声音在昏暗的井底犹如蠕动的毒蛇一般:“殿下,你醒啦。”都衡一双龙目四面横扫,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地。这是一口废弃的水井,井壁上爬满了青苔。井下被开辟出了巨大的空间,填塞着恶臭的淤泥。十几根精铁锁链上下着恶咒,将他的躯壳紧紧锁住,淤泥当中立着十二根漆黑的柱子,带着凝重地血腥味。都衡再次挣扎,却完全使不上力,厉喝道:“白象龙!你将本座锁在此处到底想要做什么!”白象龙抚摸着手边漆黑的柱子,道:“殿下知道我心慕真龙,一心想以蛇虺之身化龙成仙。但我运气一直不好,历经苦楚,只化作蛟龙。”“后来得了三千岁指点去龟山之下苦寻镇压恶龙,想要借龙珠成道。可惜天杀的金庭大仙虎口夺食,降服了黑龙,令我计划付之东流。”都衡毫不犹豫嘲讽道:“就凭你也想降服黑龙?你有胆子去他面前大放厥词吗?”白象龙并不觉得羞愧,反而点了点头,道:“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金庭大仙横插一脚,我会耗费数百年去消磨那恶龙的凶性,再尝试取龙珠修行。但天不绝人之路,这条路绝了之后,我又结识了殿下。”“殿下赠我精血龙气,虽不及龙珠有用,但我慢慢修行,也有成龙的机会。我甚至尝试凝聚了龙珠的雏形,离真龙又进一步。”都衡大怒道:“本座待你不薄,你又如何回报本本座?”白象龙笑了起来,道:“殿下怎么看我,我心知肚明。我不过是个贱种,是个奴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也不是?”都衡冷笑道:“你不是吗?”白象龙低吼道:“我当然不是,我是龙!我是龙!”都衡只冷冷地看着他,他便面皮都抽动起来,不过很快又收敛下去。白象龙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受伤了,凝聚了真龙根基的龙珠都毁了,再也无法修成真龙。除非……”他的目光落在都衡身上,都衡便只觉得遍体生寒,道:“你敢打我的主意?我父乃是太湖龙神,你不怕我太湖水族的报复吗!”白象龙看着都衡色厉内荏的模样,道:“殿下,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了,只是一直在考虑到底用不用。”“你看这水井,不与天通,不与地接,更不通水源。这淤泥,污浊不堪、恶臭难当,隔绝龙气。”“这歃血阵,同气而连枝,绝强而利弱。”“殿下时时偷溜出宫,即便消失了,宫人也习以为常。等乃父发现,我已经远走高飞,不在姑苏了。”白象龙双眼闪烁着凶厉的光芒,那身披百鳞衣的中年汉子道:“大当家何必与他啰嗦,多拖延一刻,便多一刻的变数。”白象龙闭上眼睛侧过头,道:“动手吧。”那中年汉子便猛地一掌拍在黑色的立柱之上,霎时间,血色的光芒如同跗骨之疽落在都衡身上,不断朝他体内钻进去。“真龙歃血,同气相依。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哈哈哈哈哈,起阵!”这汉子念起巫咒,十二道红光乍放。都衡奋力挣扎,龙力透体而出,却被红光生生压制回去。这汉子取出一把带着血渍的骨刀,一刀从都衡下颌破开,直至咽喉,龙血猛地涌出,又很快被涌动的淤泥吞噬。“大当家!”白象龙毫不犹豫伸出利爪,同样撕开自己的下颌。血光链接了白象龙和都衡,借着血光,都衡的龙气不断流向白象龙,令他满面都是红光。“来!再来!”白象龙贪婪地享受着龙气灌体带来的强盛感觉。白象龙身负重伤,根基已损,比起都衡远远不如。歃血阵令二人同气相连,损强而补弱,很快,从都衡颌下的伤口中便泛出一点灵光来。那是圆融无缺、光芒璀璨的龙珠,真龙的精气神、道法术凝聚之物。白象龙脸上的喜色越来越重,都衡却极度惊恐起来,气息不断衰竭,却全然无法反抗,一种抽离感控制了他,让他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消散。“不!”都衡奋力挣扎着,却只能加剧那剖开下颌的痛苦。他怨毒地注视白象龙,注视着那对他施咒的中年人。亲手剖龙取珠,将一条真龙斩于刀下,令这施咒的中年人浑身战栗。都衡怨毒的目光令他微微颤抖,却说道:“你不必看着我,我知道真龙惨死,会有诅咒。但我身披百鳞衣,你的死咒伤不了我。”龙珠渐渐钻出都衡的体内,他大约知道,歃血阵无法剥夺他的生命,只能夺走他的龙气和龙珠,但白象龙得到了龙珠,也就是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这个时候,他忽然涌现出无边的悔意。后悔没有好好修行,后悔结交匪类,后悔有无数个机会放在他眼前,他都没有放在心上。硕大的眼眸渐渐失去神光,他看向幽深的井底漫进来的微微月光,不知为什么,又想起神景宫学道的时候,金庭大仙敲打他的样子。彼时月光盛,不似今日寒。:()从聊斋开始做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