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壶里的烟气向上蒸着,酒气和茶香混合在一起,很难说到底好闻还是不好闻。斗室之间,风雪不侵。墙上挂着山水字画,赵思齐和元曜对面而坐,煮着一壶热茶。在两人上首,一个铜钱大的青蛙捧着极为小巧的玉盏,滋熘滋熘地抿着酒,咂咂嘴,在小炉的炭火的熏出来的热气里红了脸颊。“不要介意,我叔爷是个酒鬼。”元曜将金华将军介绍给了赵思齐,道:“说起来,你怎么跑到钱塘来了?”赵思齐和元曜交往并不深,有过几面,还是在宫梦弼的宴上,所以元曜对赵思齐的事情并不怎么熟悉。赵思齐便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元曜,元曜听了,感慨了一声,道:“真是不容易。”金华将军看向赵思齐,他的眼眶有一圈金色的花纹,看着赵思齐的时候,眼睛似乎在微微发着光,而后道:“小狐狸真是好本事,你经受磨难,必有后福。”赵思齐苦笑,道:“后福不敢想,过得下去就行了。”金华将军哈哈大笑,道:“如今虽然苦些,却也不是不自在,不是吗?”赵思齐想了想,确实没有办法说是不自在。虽然一个人流浪的时候是会寂寞、困苦,是会遇见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是会经受许多挫折和磨难,但人在江湖里,心与天地宽,确实不是不自在。准确来说,赵思齐原本就是懵懵懂懂的,原本就是没有什么性子的,也不懂什么是快乐,什么是自在,什么是不舍,什么是难过。但如今,却都渐渐明白了。赵思齐又问起来元曜的近况,元曜道:“我在叔爷这里修行,帮他打点庙宇,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其实做得最多的事情,是把这喝得烂醉的老头从戏园子里接回来,别不小心被人捉回了家。不过赵思齐见元曜已然能变作人形,就知道他的修行肯定是有进益的。赵思齐又问起元曜宫梦弼的近况,元曜道:“我上次见他,还是他来钱塘哩,也许久没有见他了,不知道他如今在做什么。不过你倒不用担心他,他这满肚子坏水的人,只有他害别人的份,没有别人害他的份。”赵思齐讪讪笑了,既不好反驳,也不敢苟同。好在元曜说宫梦弼的坏话也不需要别人赞同,理论上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有一个小碎嘴和一个小黑鬼来反驳他,才能激起他创作的欲望。赵思齐充当不了这个角色,元曜也并不气馁。元曜请他喝了茶,又从庙里头摸出来一些碎银子和铜钱递给赵思齐,道:“送你了,去城里总要些花销,你休息好了就走吧,不然引了蛇来,老头恐受不住。”金华将军是青蛙,元曜是金蟾。蛇类对他们来说都是克星,比狐狸见了狗还怕。赵思齐也不推辞,道:“你的恩情我只能改日再报了。”元曜道:“报什么报,你先活着再说吧。”暖和了身子,赵思齐便带着五红犬进了城,在城里盘桓了几日。元曜嘴上说着不管他,结果每天都要去找他聊天。听闻他从闵地过来,还问他有没有见过蛤蟆庙。赵思齐并没有见过,元曜还觉得有些可惜。他至今还没有忘记蛤蟆庙的仇恨,但也还没有机会报复。没有到七日,赵思齐就走了。离开了钱塘往西去,出了钱塘地界,没有多久,就又下雪了。雪里白茫茫一片,很难分得清东西南北。在赵思齐离开钱塘之后,又过了两三日,涌金门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是有些阴鸷的青衣少年,一个是十分貌美的白衣女子。元曜站在远处的酒楼窗户向下看,金华将军倚着窗户喝酒,便正瞧见这两个人。元曜开始还没有发觉,直到醉醺醺的金华将军道:“好大的两条蛇。”他才骤然警醒,认出来了那两个妖怪。与此同时,那白衣女子也忽然抬头,朝着酒楼的方向看了过来。青衣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不由得问道:“丽珠姐姐在看什么?”白衣女子丽珠缓缓收回目光,道:“好像有人在窥视我们。”青衣少年显出几许烦躁来,道:“那厮定是有高人指点,我们不管怎么追都追不上,一路上还总撞见些难缠的对手。”丽珠笑了起来,道:“不要着急,你一定会见到他的。就像我一样,总有一日会遇见的,只是需要一些耐心。”青衣少年神色阴郁,道:“我还没有新的感应,看来还得在钱塘待几天了。”丽珠道:“就休息几日好了,这一路风雪这样厉害,不比交趾国温暖湿润,难得到了钱塘,反倒暖和许多。”姐弟俩休整了三日,便再度出发。他们出了钱塘的时候,元曜也在远处偷偷窥伺。元曜皱着眉,道:“六品的白蛇,七品的青蛇。小齐啊,你可腿脚利索些。”若是直来直往,只恐这两个脚力比他还快,说不定就赶上了。好在赵思齐早就有了经验,他虽然不曾正面与那两个蛇妖照面过,但也间接触过。流浪的时候也会交到朋友,愿意帮他回头看看,再向前来报信。而且那青蛇感应到他的时候,也是他梦到那青蛇的时候。随着他道行越来越高,随着他们的距离越近,梦境就会更加清晰。比如这一次西行,他就没有在走直线。他原本就没有目的地,因此时常变换方向。或是遁入山林,或是渡水过河,或是进入城中,或是藏进乡野。本来也没有方向,只要不被找到,天下都是家乡。这一年的冬季非同寻常。比以往要冷,要冷很多。碰上雪鬼的概率也多上不少,那是原本就死在雪中的亡魂所化的古怪,随着风雪一路飞行,会将同样冻死的人也化作雪尸。赵思齐以前就遇见过,当时还求助过宫梦弼。后来也曾遇见过,也交过手,大多数情况都是落荒而逃。比起以前,这次遇见的雪尸也更多了。天太冷了,人也太脆弱了。:()从聊斋开始做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