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色收敛,天色却不曾明朗。厚重潮湿的水气变成蒙蒙的雾气,悬浮在狐狸坡中。天色渐暗,松明亮起。北来先生在祭坛前召集了狐子,明甫狐书被她放在桌案上,她伸手在狐书上捞了一下,便从狐书当中捞出来浓厚的白烟,白烟之中是奔走变换的墨迹。缭绕的烟气逐渐平稳飘浮,墨迹也各归其位,化作一个个狐文。在火盆和松明的照耀下,白烟里透出金色,连带着狐文也透出金霞。北来先生道:“收敛心神,准备开始。”而一众狐子当中,还摆放着另外一册狐书。这一册狐书就比北来大仙手里的那本要厚得多了。北来大仙手里的狐书是明甫狐书的原本,而众狐子手中的狐书则是从康文时代就流传下来的版本,当中经过了一代代狐子,记载许多当时流传下来的修行秘诀,间或着也记载着一些狐子当中的黑话。到了如今,经过不断增补,已经比原本的狐书厚出两倍了。这狐书就存在书馆之中,可以借阅,但是不能独占。而各个狐子自己则有自己的修行笔记,贪心一些把狐书全部抄下来也可以。狐子最后面,二丘和三丘化作人形,只有一条尾巴还在摇摆。他们用尾巴沾着墨水,在书册上写写画画,一边写一边问:“这一段还是在说驱火术对吧?”大丘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学起狐文也很快嘛。”二丘和三丘看向大丘,火光照耀下,这两个人紫黑的眼眶透出了一种怨念。大丘叹了一口气,道:“也没办法,未免狐书流传到人间去,是不许写成人间文字的。”二丘和三丘耷拉着肩膀,两个脑袋一左一右架在大丘的肩膀上,哭诉道:“好累啊。”狐狸学狐文是很快的,很容易就能理解一个个狐文代表的意思,但是二丘和三丘不是狐狸,学起来就比较困难了。松明和篝火照亮了狐狸坡的祭坛,在浓重的雾气包裹下,连光都融化开了。甘柔环顾四周,大胆发问:“北来先生,今天夫子不在吗?”北来大仙道:“他出去访友了,明日才回。”甘柔略有一些失落,“哦”了一声。北来大仙屈指一弹,劲风磕在甘柔的脑门上,痛得她捂住脑门蹲了下来。“麻烦多少尊重一下北来先生。”甘柔眼泪汪汪道:“对不起!”“原谅你了。”其他狐子肩膀耸动着,捂着嘴不敢笑出声。而此刻,宫梦弼则借着浓重的水气,到了钱塘江了。黑先生拿着宫梦弼的拜帖和拜礼钻进水道,不一会儿,又浮出水面,道:“主公,已经送到了。”不过片刻,钱塘江水面分开,露出直通龙宫的水道。令仪公主的声音从水道之中传出来,道:“来就来了,这么见外做什么。”宫梦弼带着黑先生遁入水府,在钱塘龙宫前停下,龙宫神光湛然,照得水域一片通透。嬷嬷将他们带入宫中,直入龙宫书苑。令仪公主身着常服,看起来不像是龙君,而是待字闺中的小女儿,温婉且柔和。玉炉温着黄酒,令仪公主指了指桌案,道:“快来坐。”宫梦弼便落座到令仪公主对面,道:“师姐别来无恙?”令仪公主道:“我一切都好,只是有些心烦。上次经太湖水府一事,长江水神有几分自危的意思,又不敢去问姐夫,就一个个往我这里来,门槛险些被踏破了。”宫梦弼失笑,道:“师姐威风。”令仪公主给他倒了一杯黄酒,道:“我也就是借着老父亲的余威坐稳了钱塘君的位置,否则钱塘龙宫早该降格成水府了。他们来找我,我也只有一句话打发了他们。”“什么话?”“谨奉天律,恪守水法。行端坐正,烦恼自消。”“那他们不是更心慌?”“姐夫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还在我这走动的,只怕是会错意了。”宫梦弼与令仪公主碰了碰杯,笑道:“是这个理。”令仪公主问道:“你呢?”宫梦弼道:“把外面事情了一了,如今就在狐子院教教书,养养神了。”令仪公主奇道:“你这样的道行,天狐院也不把你用起来?”宫梦弼道:“天狐院如今哪有位子给我坐?我要去天狐院,只怕要好些人急得睡不着了。”令仪公主了然,道:“这也争得起来?”“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怎么争不起来?”令仪主公摇了摇头,问道:“你今天来做什么?”宫梦弼脸上挂上笑容,温吞道:“专程来拜访师姐。”“哼哼。”令仪公主指了指他的胸口,道:“你哪次是真的专程来看我?说吧!”宫梦弼“哎呀”一声,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道:“真的是专程来拜访师姐,只是顺带来打听一点事情罢了。”“我就知道。说来听听。”“江南入梅了,闷热湿烦,我的书都要发霉了,实在难熬。”“所以呢?”“所以什么时候出梅?”令仪公主神色略微收敛,道:“你问我这个,我也不好说。一般来说,短则二十日,长则三十日。”“一般来说?”“一般都是这个时间嘛。”令仪公主语焉不详,岔开话题,同宫梦弼说起别的东西。宫梦弼也不在意,就这样闲聊着。中间令仪公主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她就再也没有动过那壶黄酒了。等到宫梦弼提起酒壶要给她斟酒,令仪公主道:“酒水这东西,喝两杯就已经够了,再多就不佳了。”宫梦弼笑了起来,道:“师姐说的是。”便又把那酒壶放下。等到夜色深了,令仪公主露出几分倦容,道:“虽然难得相见,我也不留你了。这几日人来人往,过些时日消停了再找你玩。”宫梦弼道:“那就不叨扰师姐了。”令仪公主把他送出龙宫,送至江面,看着他裹烟云而去,再看着钱塘江面上蒙蒙地雾气,也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从聊斋开始做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