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小吏从前方回来,禀报道:“启禀世子、将军,前面十里便是恩州城了。”
闻言,越王世子脸上一喜,他从马车里钻出来,道:“那快些进城去,这一路颠簸,可累死我了!”他也不过十二三岁,长得明眸皓齿、面容清秀,颇有灵气,可是言行举止却失了灵秀之气。
越王将其保护得十分好,仅从他的眼神便能看出他没有经过什么苦难和挫折,他虽读治国方策,却不曾理解其含义;他虽替父出巡,目见百姓生活之困顿,却也无多少垂怜之心。
连宋瑶都瞧不上他,心道:他的马车内铺了一层又一层柔软的羊绒垫子,却仍然叫苦,也不想想我们这些骑马的和那些走路的卫士?!
小吏听越王世子如此说,便只能看着邺沛茗,邺沛茗点点头,吩咐道:“那加紧速度,记得别踏入田间!”
邺沛茗一路来便严令禁止队伍踩入百姓的田地,若是路不够马车通过,便改道而不许惊扰百姓。虽然越王世子有些许怨言,却也不敢反驳。如此一来,出巡的几日后,众人便习惯了这规矩。
宋瑶夹紧马腹希望马走快些跟上邺沛茗,那帮她牵马的亲卫知悉她的意思,便牵着马走到了邺沛茗的身边。邺沛茗低头看她,道:“怎么了?”
“恩州可是青海军驻军之所?”宋瑶问道。
邺沛茗点了点头,道:“你对此感兴趣?”
青海军是越王成立的另一支军队,虽说不及靖海军精锐,甲胄、兵器不够精致,军中老弱病残皆有,可好歹也算是一支拥有两万人的军队。
越王管辖的州府有二十六个,除却一万靖海军,循州、潮州、韶州各统兵一万;与桂州都督崔朴下辖的州府交界处的贺州和梧州共有兵士一万,以防崔朴侵占越王的辖地;与容州都督张道枢下辖的州府交界处的泷州、窦州和辩州共有兵士一万;余下各州府共有兵马九万,其中一万左右负责戍边和营田、制造军械的兵士以及一千水师。
而青海军则驻守在恩州,除了负责营田、水师外,还负责一些津口的安全。这些津口是番邦来朝的登岸点之一,自然得有重兵负责其防卫事务。
越王世子此次替父出巡,自然并不是只为了联络和拉拢人心,还有慰问三军,顺便加固兵权。故而有重兵的地方,都值得重视和劳心。
还未进城,听到消息的恩州刺史便从城中出来,领着一群官吏在城门口处迎接。眼见天上的乌云越聚越拢,他们的额头都冒出了汗来。终于,前方赶来传驿告知:“来了,还有两三里地。”
于是众人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了那迎风而扬的旌旗和威风凛凛的精兵出现。
“恩州刺史方童携恩州文武官吏前来迎接世子。”恩州刺史方童上前道。
“恩州青海军都指挥使齐仲率麾下将士见过世子、见过邺兵马使。”方童旁边长得十分粗犷的将领说道。世子虽然是君,可是邺沛茗加持都知兵马使,有权调动和指挥他麾下的青海军兵马,他自然不能忽略了她。
“幸苦了。”越王世子在马车里沉声道。他谨遵越王和越王妃所吩咐的,在对着外臣时,必须得恩威并施,否则不能取信于人。
“哪里,世子和众位将士长途跋涉,才是幸苦。臣已经命人打点好驿馆,还请世子和众位将士先行休憩一会儿,晚些时候臣为世子和众位将士办了洗尘宴……”方童十分讨巧地说道。
越王世子听了心里雀跃,只是他仍然得保持老神在在的模样,又吩咐道,“那进城去吧!”
到了驿馆,驿馆的官吏安置好众人,越王世子也躺在床上不愿意动,而邺沛茗却是和齐仲见面去了。
晚些时候到了刺史府少不得一番应酬,而那时也不会是谈正事的时候,所以邺沛茗要趁着有时间,先和齐仲认识一番。
齐仲倒是没想到邺沛茗会先和他见面,而听闻邺沛茗此行的目的,他几经试探,确定邺沛茗并无异心,才道:“兵马使若真的是为犒赏三军而来,那青海军的将士们便有好日子过了。”
邺沛茗听出了一丝埋怨,笑问道:“齐指挥使何出此言,莫非是青海军缺少军饷?”要知道岭南道收取的赋税和朝廷拨付的军饷,便有一半是分拨给了各军,这已然是一笔庞大的开支,更别说各地还有屯田生产的粮食可供给。
齐仲的脸色并不好,他道:“邺兵马使也该清楚,我只是一个会领兵打仗的武夫,这军中军务皆由都押牙打理,这军饷的发放自然也由其处理,而我并无过问之权。再者衙门的司仓参军、司兵参军哪一个不过问军粮之事?”
邺沛茗点了点头:“判仓、兵、骑、甲胄等的钱谷审计都是判官负责的,军饷的支取也经过判官之手,而后分拨下来给各军。”这是为了防止武将用朝廷的钱来养自己的兵而新立的规矩,连邺沛茗的靖海军也不例外。
“可邺兵马使不知,青海军的兵士所得的钱缗、粮食、春冬衣、棉花等都属二等。只因无战事,无法立功便少别人两成已然苦不堪言,更别说那都押牙房无垢利用各种名头克扣军饷。”
邺沛茗挑了挑眉:“那你为何不上报?”
“房无垢狡猾,以操练奖罚为由,凡是操练不出彩的便会惩罚,且是连坐的,一人操练不好,一团的人都得扣军饷。”
“这似乎没有什么对的。”邺沛茗淡淡地说,凡是在军中,做得好的自然有奖赏,做得差的自然该惩罚,“所谓治军严明、奖罚分明理该如此。”
“可房无垢只罚不奖!”齐仲道。
邺沛茗沉思了许久,才别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房无垢尽管是都押牙,可你却是都指挥使,何惧之?”
齐仲哑然,邺沛茗这话似乎在教他杀了房无垢,可是他很快便意识这绝对没这么简单,邺沛茗这是在试探他的忠诚!他连忙道:“我只是为王爷和朝廷效力的将士们感到不值,却谈不上恨房无垢到杀他的地步。”更何况军中有越王的亲信任都虞侯,一直监视着他,他有心杀房无垢,却也杀不得!
“你杀了他,想必王爷也奈何不得你。”邺沛茗笑眯眯地说。
齐仲汗涔涔,而后斥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怎能说得出口?枉费王爷如此重用你,你——”
邺沛茗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戏言,齐都指挥使何至于如此紧张而大怒?”
齐仲沉默,邺沛茗才笑道:“此事我会向王爷和世子禀明,而后会去查明,不会令你和将士们寒了心的。”
齐仲这才离去。
初时细雨飘飘,不久后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尽管如此,也没能阻挠方童办宴席为越王世子等人接风洗尘。
宴席上,越王世子坐于高位上,方童、邺沛茗、江勋、周曲等人依次排开坐下,凡五品以上官阶的官吏也落了座,四张大桌便坐满了这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