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建康城久不见雪,比起往年的冬天都要热闹些。禁武令在这里执行的极为严格,两年的仙凡之争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夜市里人来人往,秦淮河上夜夜笙歌,是乱世里不多见的盛世景象。挚启刻意避开了城中每个熟人出没的地方,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很快就会传开,一旦双方相遇,带去的更有可能是麻烦。领着小灰二人逛了许多热闹的街道之后,三人最终停在了秦淮河边。画舫上莺歌燕语,烛火流光,很快吸引了两位女子的注意力。“哇!好多漂亮姐姐!挚启哥哥,我们去那里吧!”挚启早已经料到这个结果,其实他也想江中尝尝三娘口中的好酒。只是三人站在一个偏僻的位置,鲜少有渡船出没。“好!”挚启领着二人朝人群密集之地行去,可刚走出两步,一条小船便停在了他们身边。“几位可是要渡河?”“正是,不知船家……”挚启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方才一道光亮闪过,映出渡船上船夫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斗笠下的胡须很长,船篙在拍打岸边的河水里依然抵得很稳。“没想到又遇到老伯了。”挚启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其实已经翻起惊涛骇浪。当年他初至建康,在缪风的带领下第一次登上画舫时,乘坐的便是这位老伯的渡船。多年之后挚启与宁樱重临秦淮河边,他依旧活跃在河岸与画舫之间,就连外貌也没有多少变化。如今二十年过去,这个船夫还是那副苍老的模样,船仍然撑得很稳,只是胡子更长了些。不过更令挚启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在这位不老的老伯身上,没有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看来我们有缘,年轻人。”老伯微微抬起头笑了笑。“这次要去哪里?”“双翎居可还在河中?”“在的。”“那就去双翎居吧。”挚启心中还有许多疑问,既然从安庆府一路行来都没有遇到往生殿之人,他相信凤姑等人不会在这里对自己下手。双翎居依然和以前一样安静。来往之人不多,且大都行色匆匆遮遮掩掩。挚启登上画舫之时,引来了仅剩两人的注意,毕竟像他这般兴师动众而来的,实属少数。他们本以为挚启是个不懂规矩的寻花之人,很快就会被这里的主人赶下去,却不想被请离的会是自己。“两位,今日的名额满了,请明日再来。”翎篁、翎羽姐妹从内堂走出,对着挚启笑了笑,随后开始逐客。“说好了今日还有两个名额,怎么他们一来就没有了?”两人不服气的想要争上一争,可当看到翎家姐妹满脸堆笑的转过头时,脸色顿时大变。“双翎居的规矩是我们定的,你有异议?”“不敢,不敢!我们明日再来。”两人仓皇下船,舱中只剩下默默相对的五人。“两位姐姐好漂亮啊!”小灰率先打破沉默,眨巴着双眼围在翎家姐妹身边转了起来。翎篁和翎羽也对这个看起来有些熟悉的少女充满好奇,随着她的身形转动着眼睛。“你和陶真什么时候有了个孩子?”“噗!”刚入口的酒噗嗤一声喷了出来,挚启被呛得干咳了许久,才从翎羽这句话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你们什么时候也爱嚼舌根子了。”看着两姐妹一年戏谑的表情,挚启尴尬之余也觉得轻松了不少。至少作为往生殿之人的她们,没有一见面便喊打喊杀。“你这一趟出去不过几年,身边就多了两个小丫头,很难不让人乱想。”翎篁一边说,一边将酒水茶点重新摆好。小灰拉着忧儿一直围在他们姐妹二人身边,时不时还会偷学他们的仪态,看上去十分滑稽。“我以为你们会住在那个大宅子里。”从这里可以看到陶家的新宅,翎家姐妹没有回头,但也猜到了挚启话中所指。“我们虽然出自同一个地方,可关系并不亲密。若不是因为公事,谁也不会搭理对方。”“原来如此。”挚启对往生殿又有了新的认识。“凤姑也在船上?”“栖凤楼岂能少了凤姑?”五人来到栖凤楼时,凤姑正独自坐在窗边,望着东向的河面发呆。挚启与翎篁、翎羽三人默默站在远处,倒是小灰与忧儿再次不分场合的走上前去。“又一个漂亮姐姐!”一声轻叹在窗边响起,不过当凤姑转过头时,脸上却堆满了笑意。“这是哪家的姑娘,嘴这么甜。”凤姑笑眯眯的看着小灰二人,她们也毫不生怯的凑了上去。三人六眼各自打量着对方,很快全都眯成了一条线。“凤姑,这是晚辈的两个朋友。”“你小子先别说话。”挚启悻悻的笑了笑,凤姑与小灰三人已经聚在了一起。凤姑拉着两人的手,眼中满是欢喜与慈爱,还不停的将自己做的糕点塞进她们手中。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良久之后,她才从这种宛如舐犊般的情感中抽身,转而看向挚启时,已经是满目的不喜。“你本事越来越大了。无忧城以一敌五,夺水莲令,杀大修士。啧啧,再过几年,我都不敢在你面前多说话了。”“我……”挚启苦笑两声没有辩驳。尽管与往生殿的恩怨说不清道不明,但对那些昔日付出恩情的长者,他一直都怀揣着感激。凤姑恰好在这些人之中。“看在这两个小姑娘的份上,坐吧。”凤姑笑容终归,船上的气氛顿时也轻松起来。挚启三人同坐在窗边,在冬月下看着凤姑与小灰二人嬉笑的模样,贪婪的享受这种其乐融融的画面。“如今这么多人想找你、杀你,你却毫不遮掩的在建康城四处乱逛,是想把那些人引过来全杀了吗?”凤姑说起杀人之事,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减。“我如今才三十多岁,却觉得自己好像躲了一辈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几分本事,自然想活得洒脱些。再说既然已经仇人满地了,躲与不躲又能有多少区别。”“不错!至少心态好了许多。”凤姑松开手,任由小灰二人回到挚启身旁。“说吧,这次想问什么?”“想问一问往生殿。”“问它作甚?”凤姑厉声一语,刚轻松下来的气氛立马紧张起来。“这一路我遇到了两个往生殿之人,还在无忧城被莫名的阵法围困,其目的都是想置我于死地。既然都到了这份上,我总要多多了解对手几分,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原来是因为这个。”凤姑语气稍缓。“这个你不用再问了,从她出现的那刻起,往生殿中对你的问题有了争议,短时间应该不会对你出手。所以换个问题吧。”凤姑指了指忧儿,看来关于她的身份,往生殿比自挚启更加清楚。“又不杀我了?”“暂时。”“那我便问问我的父母,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这和问往生殿有什么区别?”凤姑佯怒道。“为人子女,关心消失多年的父母,理所当然。”“他们的身份你已经很清楚,如果想借此来打探往生殿的其他消息,我劝你趁早死心。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幼时围绕在你身边的所有亲人,都出自往生殿。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不如自己上山去问。”“山?哪座山?”“明知故问!”凤姑伸手欲敲打挚启,终是停在了高处。“南朝都让你走遍了,便是西面的险地也去了几次,还有哪个地方能藏得下往生殿。”“果然是界山。”挚启从凤姑的语气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原来往生殿在界山上。可我听说界山不易登,便是世间绝顶高手也举步维艰。”“总要自己去了才知道,道听途说能得几分真!”“多谢凤姑指点。”挚启起身恭敬一礼。“不知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如果我要五行令牌,你肯给吗?”“这……”“先记着吧。”凤姑挥了挥手。“可还有别的要问?”“已经欠得太多,不敢再麻烦前辈。”“我以为你会问一问陶真。”“陶真?”挚启猛地起身,可刚离开凳子,又坐了回去。“她既然在城中,我会看到她的。”“呵呵,看到她?”凤姑笑声中满是轻蔑。“她如今就在下面,你又何时朝窗外看过一眼?”“在下面?”挚启猛然探出头去,看见了江面上一条浮在画舫群之外的孤舟。孤舟被许多渡船围在中央,似乎都在等待登船。而在被轻纱遮掩的船舱中,是一道独坐的清冷身影。:()花开泗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