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五十年二月,界山之约带来的乱象开始席卷整个南朝。由伏凌川主宰数百年的江州,也因为江漪的即将远行,开始受到各地暗流的影响。江州渡口上行色匆匆且目光不善的各阶修士,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便这里有曾经在仙凡斗上大放异彩的五川坐镇,仍然无法阻止他们的欲念。五川自当年临安一战成名,回到江州后不久便突破势境,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江州军修士营统领。一时间他在周边州府声名大噪,还给鄱西郡各宗门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然而盛名之下的烦恼只有五川自己清楚。他天赋不佳,靠着挚启的帮助破入势境已是极限,能平安的活上几百年就算得上善终。至于升官发财、求道登仙,是他从未有过的奢求。也正是他这种想法,让他如今尽管身居高位,依然经常守在江州渡口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所以当挚启从客船上走下,看到在渡口巡查的五川时,着实有些惊讶。“五川!”挚启大声呼喝着五川的名字,正主还没回过神,倒是一旁的军士持枪围了上来。“何人敢直呼统领姓名!”路人纷纷驻足,不想错过旅途上的一场小热闹。谁知还不等事态发酵,五川便笑着跑了过来。“前辈!”不知是不是这些年挚启的相貌有所变化,来往的一众修士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见到五川这位名人躬身拜下,纷纷猜测起他的身份来。挚启微微点头,五川领着他和小灰步入小楼直接上了二层。直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渡口,才有人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他的名字。“那、那是启圣!”“什么!四圣之一的启圣?”“错不了,我从建康来,有幸在丹城外见过启圣风姿。”“居然是他!”一时间人群涌动,无数信符从江州渡口向四面飞去。“你怎么还守在这里?”二楼三人对坐,挚启问出了心中疑惑。“如今天下太平,下官闲得无事可做,就经常来这里看看。”“你要是想换个地方,我如今还挂着御灵司的名号,可以写封信举荐你去临安。”挚启猜测是五川在军中遭到了排挤,却不想他真的只是喜欢这个渡口。“您多虑了。下官如今的所有成就,都是得自那场与前辈的相遇。这江州渡口每日迎来送往,其中不知有多少和我当年那般迷茫的年轻人。我无法像那时的前辈一样给他们脱胎换骨的机会,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持渡口的稳定,让他们不会错失每一次可能的遇见。”“你……”挚启看着眼前的五川,一时间有些恍惚。他记得当年相遇时,五川还是个守在渡口的小军官。短短几十年过去,他竟然开始试着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默默造福他人。这期间他经历修为的大涨,官职的升迁,唯一不变的,或许就是最心底的那份善良。“乱世将至,你不能光考虑别人。多为自己做些准备,才能造福更多人。”挚启想起了远在临安的赵臾。在修行界实力被大幅削弱的当口,他绝不会按兵不动。一旦兵祸再起,眼前悠闲的江州渡口就将再无宁日。挚启二人在楼中坐了不过一个时辰,再出来时门前已经挤满了慕名而来的各派修士。这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事,在一阵惊呼声中破空而去,消失在西面的天空中。不过他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手段。这些人已经猜到他是奔伏淩川而去,沿路的官道上每隔一段距离都安排有人放风。一旦挚启落地,很快就会有一帮人蜂拥而至。无奈之下他只得一路飞至匡山,却不想未经通报御空而至,险些让伏淩川以为是外敌来犯。“启圣大人,您这从天而降的出场方式,实在是……,出人意料啊!”匆匆赶至的江曦袅袅一揖,开口便揶揄其了挚启。可看到身后陆续赶至的江涟、冼婼等人时,她立马收起了笑脸随众人一起拜下。“拜见启圣!”伏淩川在挚启抵达江州渡口时便已经知晓,也猜到他是奔匡山而来,提前做足了万全准备。从整个宗门高层,除了祖师江漪之外系数到场,便可见一斑。只是他们没想到,挚启会因为一些无端的困扰选择特别的拜访方式,将尚在山顶等待的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挚启注意到石芙儿也在人群中。五年的时间他依旧在御境徘徊,若无机缘,此生能摸到命境的门槛已是邀天之幸。好在伏淩川是个不错的宗门,将来抵达势境,也足以在修行界畅行无虞。他简单的与石芙儿交代了几句,就跟着冼曦等人沿着石阶登上了山顶。江漪还在闭关。作为此次北行的老家伙们里最年轻的一个,她需要抓紧每一刻来弥补岁月带来的劣势。简单的寒暄过后,众长老纷纷起身离去。即便是曾经与挚启交情颇深的冼叶、冼月等人,也知道宗门大事不论私情。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很快宗门大殿就只剩下江曦、挚启和小灰,还有怕这个宗主乱来的江涟。“听说你这几年攒了不少好东西,分点儿?”江曦神神秘秘凑到挚启身边,第一句话就让他口中的茶险些喷了出来。“江曦!”身后的江涟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好了好了,师叔我知道了!”江曦撇着嘴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不知启圣前来,所为何事?”“噗!”挚启这口茶终究还是喷了出来。“江宗主,你还是按之前的方式说话吧。”“师叔?”江曦对着江涟笑了笑。“这可是启圣要求的。”“我这次来伏淩川,除了拜访江漪前辈外,的确是要送些东西。”“真有?”江曦猛地起身凑到挚启跟前。一个锦盒出现在挚启手中,隔着盒子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灵力。他将而锦盒递出,江曦犹豫片刻之后接了过来。“这是一枚忘忧丹。”挚启话刚落音,江曦身子猛地一颤,险些将锦盒打翻在地。江涟赶忙冲上前来,稳住这个足以令天下垂涎的木盒。“这、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江涟清醒过来便要将锦盒推回,却不想一双纤手在与她作对。“师叔,这是他送的,就收下嘛!”江曦的撒娇换来的是江涟的白眼,挚启见状轻笑一声,也劝起了江涟。“这枚忘忧丹不单单是送给伏凌川,而是为我们走后的修行界留下一点希望。忘忧丹需要命极境修为才能服用,如今各宗门有希望达到这个境界的屈指可数。而贵派的江宗主,无疑是其中之一。”挚启说罢看向江曦,她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对了,江漪前辈应该不会让她北行吧?”挚启又补了一句。“我……”“她会留在匡山。”江曦刚开口,江涟便直接打断了她,同时推着锦盒的双手也收了回去,任由江曦将其揽入怀中。挚启给了她一个十分充足的理由,足以让她说服自己。“这次界山之行,伏凌川可还有其他人前往?”“只有师姐一人。”提起这个,江涟神色黯然。“伏凌川立派较晚,门中包括师姐在内都还有数百年寿数,对所谓的大限并没有太深的感受。师姐是为了伏凌川的将来执意前往,还将我们都留在山中。”“对于宗门传承来说,这是最好的安排。”挚启沉声道。“其实我倒很想去界山看看。”江曦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看着她摆弄锦盒的模样,挚启突然明白为何江漪为何这样安排。同时也明白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子,为何能成为自己托付忘忧丹的人选之一。三个月后,江漪出关,挚启第二次登上匡山之巅。登仙路上依然水雾弥漫,但已经遮不住挚启眼中的繁花。山顶的木屋、花圃、微风依旧,江曦在园中玩闹,江漪仍坐在的崖边,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坐!”挚启很自然的坐到江漪身边,两人就这样俯视着下方奔流的大江,许久没有说话。“多谢你送给曦儿的东西。”“前辈言重了,这是我当年答应您的。但我想着前辈如今用不上,便送给了江宗主。”两人在说话,目光却一直看着山下。“时隔四十余年再次坐在这里,可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当年我见大江东去,看到的是其奔流不息的大势。它在之后的修行路上数次救我于危难,这还得多谢前辈。”挚启扭过头看着江漪。“那现在呢?”江漪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接着问道。“天地巍巍,山河不朽!”话刚落音,江漪猛地转过头,一抹震惊之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山顶又陷入了沉默。“你的确当得上启圣之名。”最终还是江漪先开口。“前辈……”“你可想知道当年我在窥真池中看到了什么?”江漪突然话锋一转。“当年前辈曾说过事关天机,不能随意透露。”“马上要赴一场死局了,岂还会在乎这些。”“晚辈洗耳恭听。”挚启微微躬身,这是他对相助自己那些前辈的感激。江漪深吸一口气,开口便是骇人之词。“我看见自己死在你剑下。”“什么!”挚启猛然起身,惊恐的看着江漪,多年前在窥真池中见到的血腥画面再次袭来。“别急。”江漪淡淡的声音想起。“你我如今还能同坐在山巅,说明命运已经有所变化。”“前辈说得在理。”想到不久之后的界山之行,挚启渐渐冷静下来。此生只剩下最后一段绝路的时候,所有的预言与天机都已经不再重要。“不过这次北行如果真的会死,死在你手上也是个不错的结局。”江漪挤出一丝笑意,这是挚启第一次见到这位伏淩川开派祖师的笑脸。她笑容中带着三分倦意,或许是几百年枯坐山巅,早已经看厌终日不改模样的大江。她脸上又带着三分洒脱。也许在她看来,无论这次界山之行是什么结果,都应当是一个令她满意的落幕。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玩够了的江曦领着挚启朝山下走去。在即将离开山巅之时,他突然强忍着生机剥离之苦,施展出夺生窥命术。崖边的江漪似有所感猛然回头,四目相对之际,一片血光模糊了挚启的视线。:()花开泗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