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生烟,帆挂沧浪。挚启虽然曾经在岸边和山巅见过不同的大江,可如今身处江面之上,又是一番不同的体验。他与伏游站在这艘客船船的甲板上,望着船帆在滔滔江水中起伏,心中感概莫名。“可是觉得天高地阔,而人却执着于微末之事太过可笑;又觉得江海无垠,无论凡人修士都太过渺小?”“伏兄也有这般感慨?”“哈哈,我第一次乘船入江之时,也有这种感觉。”也许是人在归途,伏游也多了几分笑意。挚启呆立在甲板上,仔细思索着伏游的话,直到水手招呼午饭之时,才惊醒了返回舱中。这是一条制式的客船,船分三层,客舱在中间,而修士的客房就在舱中最好的位置。除了出于对修行者的尊敬之外,也是期盼遇到意外之灾时,这些超凡脱俗之人能出手相助。从江州到安庆府,昼行夜息大约半月余,往建康还需近月。所以江上漂泊的漫长日子,挚启除了修炼与甲板上看江景之外,便是独自揣摩药炼师的手段。手中的灵火一直被他把玩着,幸好当时他将地火之灵分离之时,大半的灵性留在了塔底的火灵身上。如今这团灵火虽然灵性稍欠,但操控起来却容易了不少。在船舱中默默操练了三日之后,他已经有了不少心得。这条船的船主是位极圆滑的肥胖男子,在挚启二人登船之初便上门极尽谄媚之意,一应用度准备的也十分仔细。他还在起伏不定的船舱中打造了一个特制的木桌,按尺寸凿出了许多坑洞用来固定茶具、酒具,时常邀请挚启与伏游共饮。伏游本不愿意与这种玲珑心思的商贾之人接触太多,但见着挚启近日有些沉闷,便拉着他一起应了船主的邀约。可挚启的心思全在灵火与药炼身上,茶酒之间还不时放出一缕火力,将身前独有的木桌与器具烧毁不少,惹得船主哭丧着脸却还要陪笑连连。这一日三人又在舱中饮茶,突然船身一阵晃动,甲板上响起水手的呼喝声。挚启与伏游闪身而出,船主也灵活的滚了出来。“这是何物?”挚启将在甲板上翻滚的水手与乘客稳住,探出头去看向江面,一条散发着恶臭味道的大鱼正游弋在客船四周,刚才的船身晃动正是它撞击所致。它身上伤口颇多,新老不一,形状也大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都不曾愈合。然而它在江中翻腾起的水花,却比寻常江鱼还要剧烈得多。此时船上的水手与乘客都进入了舱中,甲板上只有挚启与伏游两人,还有在门口战战兢兢的船主。他探起头看向江面,正赶上怪鱼浮出水面,白骨外现的狰狞鱼头吓得他险些将刚喝的美酒吐了出来。“这鱼好生奇怪,明明生机全无却活动自如,倒像是个会动的死尸一般。”“伏兄也不曾见过?”“闻所未闻。”“我知道!”船主在起伏的甲板上扭着肥胖的身子来到二人身边,看了一眼船边的怪鱼又赶紧躲了回来。“你见过?”“刚才见了,不过之前在渡口听几个同行提起过。”“我在这条江面上跑了十多年,一直都还算平静。可就在两个月前,有一位也是来往建康府的船主,说是在江中遇到了一条散发恶臭的怪鱼,险些将他的船撞沉。开始大家还不以为意,只当是他喝醉了胡言乱语。谁知接下来的一个月间,陆续有好几位船主碰到了这种怪鱼,甚至有几位船毁人亡。”“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这么长时间不曾碰到怪事,谁知今天好运却到头了。”“你可知这怪鱼的来历?”“不知道。不过听一位在海船上呆过的老纲首说过,这鱼是海上的品种,不会出现在江中的。”“海上来的?”挚启默念了一声,与伏游交换了眼神,他也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不曾听闻这个消息。三人对话的声音似乎吸引了那条怪鱼的注意,在水中转了个弯之后直奔帆船而来。“它、它来了!”船主大喊一声跑向客舱,江中已经泛起了一条浪花。伏游抬手一柄石枪飞出,“噗”的一声插入它体内,然而怪鱼却毫无反应,带着穿刺的碎肉更快的撞了过来。“噗!噗!噗!”数道石枪穿透鱼身,将它打入了大江深处,水面上似乎平静了下来。就在船主以为身前的二位仙师已将怪物镇杀之时,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水中跃起,携着铺天的江水压了下来。“呵!”一阵腥臭的味道钻入鼻中,头顶烂肉如雨的场景将船主吓得颤抖着跪了下来。伏游见状轻喝一声,双手缓缓举到身前,半空中一根巨大的石柱开始慢慢凝聚而成。怪鱼丝毫不在意头顶的石柱,尽管它随时都会被其洞穿。腥风江浪拍打着船舷,举着双手的伏游面色涨红,双手青筋爆出,空中的石柱也开始在虚实之间来回变换。“哈!”眼看坚持不住的伏游突然大喊一声,双手重重的往下一压,上空那根宛如仙人持戟般的石柱轰然落下。巨大的冲击力没入怪鱼体内,将它原本就残破的鱼身压得弯曲了下去。,!眼看借着来势的鱼头马上就要砸到船舷之上,挚启抽出桃枝由下而上切出,两声“噗通”的落水声音,鱼身与鱼头先后沉入了江中。“轰隆!”浪花溅起,打在了帆船的甲板上,胖船主等待了许久之后见怪鱼没有再出现,连滚带爬的来到二人身旁,谄媚的拍马几句之后,立马招呼船员们开始清扫甲板,继续启航。不管水中的怪鱼是死是活,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才是上策。“伏兄怎么看?”清理干净之后,挚启与伏游坐在甲板上,看着两旁退去的潺潺江水闲聊着。“这世间无论人与兽,活着便是求生,断没有死后还凶性尚在的道理。此鱼怪诞异常,即便是海外之物,也从未在南朝的书籍记载中出现过。”“伏兄学识渊博,可否猜测一下它的来历?”“未知之物,不敢妄言。待我回到建康禀明长辈,若有消息定会通知道友。”接下来的航程中,挚启与灵火之间的默契渐深,开始尝试着操控灵火炼化药草。他自认为已经将书中所述的手段反复参详,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也应该是有几分把握的。可当他闭关两天之后走出自己的舱房时,不仅面色灰黑衣衫破烂,就连舱房中的所有摆件都被他烧成了灰烬。当伏游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询问之后得知他以凡器与凡草练习药炼之法,一直严肃的脸上也忍不住添了几抹笑意。“道友,既是修行界的技艺,岂可用俗世之物替代。待你寻得灵器、灵草之时再练不迟。”熄了药炼的想法之后,漫长的大江之行又无趣了几分,好在船主的邀约更勤,他还发现船主虽是商贾之人,却在煮茶的造诣上要比身为修士的冼叶强上许多。出航的第十四日午时,在经历了一段稍有波折却还算平顺的航行之后,客船终于抵达了挚启的目的地——安庆府。“挚道友,若是日后到了建康府,记得前往建康城外的三参道院,我会在院中扫榻以待。”客船没有停留多久便载着伏游继续启航,挚启望着远处消失在天际的船影,转身背负着九月末不算温柔的阳光,踏入安庆府中。:()花开泗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