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挚启思索的模样,冼婼退后两步坐了回去,所有端坐的伏凌川长老都在等待着他的回复。两难的选择让挚启没了主意,伏凌川与幽炎城之争持续了数十年,虽然他们不急于这殿中的片刻,但断不会在为得到解毒之法前,轻易将挚启放离。而如果真的将活水之源拿出,他也不敢将生死赌在自己的虚假身份带来的宗门情谊上。身后传来两道轻盈的脚步声打断了挚启的思绪,长老们也面露不悦的看向殿门方向——宗门大殿议事鲜有弟子敢前来打扰。来人有两个,前面领路的挚启不曾见过,不过走在后方的是沈卿。两人走到他身后不远的位置停下,对着座位上的诸人行了一礼。“卿师姐说有要事禀报,事关此次议事。”“沈卿上前来吧!”开口的是伏凌川宗主右侧的一位长老,这位领路的弟子闻言退去,沈卿上前几步站在了挚启身边。“你有何事要说?”“禀内执长老,弟子僭越,想亲自向宗主禀报。”沈卿咬牙道。“嗯?”沈卿的大胆之言让这位内执长老十分诧异,她印象中眼前这位弟子在门中向来有乖巧之名,此刻却敢在宗门议事上行僭越之举。她正要开口质问之时,一道悠扬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她上前来。”宗主开口,殿内立马安静了下来。沈卿缓缓踏上台阶,在离宗主之座还有几步时跪了下来,行过大礼之后开口呈述。挚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从诸位长老的神情猜测,他们应该也是听不见的。沈卿说的时间不长,期间宗主也没有再出声,只是在交谈即将结束之时,她接过沈卿递来的玉牌摩挲了片刻,交还之后便直接让沈卿退去了。“诸位,此间事稍待,我要带他上去。”“什么?”“上去?”宗主之言引来殿中哗声一片,还有几位长老满脸不敢相信的站了起来。“宗主,可是要带他登仙?”“不错!”“宗主不可啊,伏凌川立派至今,能踏上登仙路的除了各位师祖,便只有历代宗主。让一个外人登仙,传出去如何让门中弟子、长老信服?”“是啊,宗主,此事需三思啊!”从各位长老焦急的神情来看,登仙应该是伏凌川中的大事,即便是身为宗主也无法一言而决。挚启不明白这位宗主突然生出了这种主意,但他也报着与长老们同样的想法——不去为好。且不说这登仙路于他来说是未知之地,便是那些走上登仙路的伏凌川祖师与历代宗主,必然个个都是修为高深之辈,让一个修行不过数载的少年走上去,很容易就被他们看穿了虚实。“我虽为宗主,但此等大事也不敢独专,是祖师的意思。”“祖师!”“这”听闻是祖师之意,殿中的长老们便没有言语,虽然有的面色还略带些犹疑,但多数都接受了这个解释,并对挚启投来艳羡的目光。毕竟他们若是修为无法再进一步,此生恐怕都无缘踏上这近在咫尺的登仙路。“好了,你们稍待。你随我来。”挚启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跟在了她身后。尽管他心中有一百个不乐意,但无奈人在他宗门墙中。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此时已经空了宗主之座,继续向殿后走去。不多时便进入了一条不宽的甬道中,继续走了约十数丈之后,一道与这座宗门大殿有些不太契合的破旧木门出现在二人眼前。走在前方的伏凌川宗主在木门前停下,将腰间挂着的玉牌轻贴在木门上,然后便是“吱呀”的一声,这扇听起来似乎随时都会破碎掉的旧木门在他们眼前缓缓打开。从木门跨出的一霎那,挚启便感到被浓郁的水灵力塞满了口鼻。只是他并非水修,灵力从他的身体中掠过,又在他的呼吸间回归了天地。挚启抬起右手从眼前的云雾中穿过,几点水珠落在手心,然后立马化作轻烟消失在眼前。此时的他才明白,方才在山下远望时遮蔽了山顶的缭绕之物,竟然是被锁在峰顶凝成液状的水灵力!手指间流水般的触感传来,他此时心中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初见大江之时。天地之力伟岸,而修行之力却可改天换地。“跟上!”思绪随着这一声归来,挚启才发现脚下有一条延伸而上的石阶,此时宗主正站在石阶上等着他。此处与山门处的风格相仿,都是一条石阶直通峰顶,两旁是满山的草木。不同的是没有了下方石阶的压力,与寻常的登山之阶没有什么两样。被云雾遮掩的草木中,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模糊的庭院的影子。这里很安静,安静到两人轻踩台阶的脚步声,似乎都会打扰了在院中歇息的前辈。不过并没有人出现指责他们,两人就这样在回响的脚步声中缓缓攀向峰顶。一座木屋,一院花草,一个独坐在崖边的老妪,这就是挚启登临匡山颠时看到的一切。山顶十分清明,笼罩着整个匡山上部的云雾没有蔓延到此地,在这里能看见真正的天上云、山下水、人间人。“得幸登仙路,满目世间人?”身前的女子将他带到山顶便没了踪迹,留下满腹疑问的挚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再次将这个布置极为简洁的山顶扫视了一遍,终于有一个轻柔的将他从无所适从的尴尬中解救出来。“过来坐。”声音听着十分悦耳,与她佝偻的身形和花白的头发有些不符。虽然此地只有两个人,但挚启还是确认了一番之后,才走向这个面崖而坐的老妪。挚启走到她身边坐下,从侧面看见了一张美艳而略显疲态的中年女子的面庞,珠含烟波的双目一动不动的盯着山下,双眉之间透出一丝岁月凝出的倦意。她对坐到身旁的挚启不以为意,彷佛崖下的风景更甚身边人。挚启随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也目不转睛的呆坐了起来。山下是大江,完全不同于山下的大江。江还是那条江,然而于处在山下时的观感已经完全不同。山下的大江怒浪扑面,水击岩壁,磅礴的气势令所有立在它岸侧之人折服。而山上的大江看着只是一条平静无波的河流,顺着它既定的河道缓缓汇江入海。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之前那股隐晦不明的感觉再次涌上挚启的心头:天地大势,立于其侧时,只觉势不可当;若坐于其上,则如仙人抚顶一般可知其始末。:()花开泗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