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徐柘。”感受到吴忧的目光,徐柘自报家门。“闻道有早晚,达者可称先。你我道友相称即可。”“吴道友。”徐柘也不扭捏,抱拳拱手接受了这个称呼。“你就是这五百年他们选定之人?”吴忧的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徐柘在自弃之时悟道,此后四百余年建圣地、留道统、泽被天下,是南朝修行界当之无愧的圣人,何以成了吴忧口中的被选定者?若是真的,又是什么人有这等实力,能选定一个圣者?“是。”徐柘简短的一个字,令所有人呼吸急促起来。“这到底什么意思?”短暂的呆滞之后,有人开始问出了心中所想。“柘圣是由他人选定?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还有比雾隐山更强大的势力?”人群喧嚣不已,尤其是那些经历过柘圣传道,将其列为毕生荣耀的年轻人,一时间情绪激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如袁冰这等历经世事变迁的前辈都沉默不语,显然是知晓其中内情。“师祖,这是真的?”江曦是装不住事的性子,第一个跳了出来。“你就不能安分点?这种事少打听!”江漪厉声呵斥,江曦吐了吐舌头退了回去。可怀疑一旦在心中滋生,就很难自我消除。特别是享尽圣地荣光的雾隐山弟子。“爷爷,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宁樱作为土生土长的雾隐山之人,从来没听过家族关于这些东西的传言。“不知道。”宁棹摇了摇头。“宁家先祖传下的祖训只有一句话:以柘圣为尊。”这样的对话在各大宗门同时发生,但不知真相者无话可说,知道之人缄口不言,终究还是一团迷雾笼罩了所有人。“你我年岁相差不远。”吴忧再次开口。“可我却没有听过你,奇怪。”“当年我籍籍无名,连势境都蹉跎了百余年,道友自然不认得。”“哦?他们改了路子?”吴忧皱了皱眉头。“居然连天赋都不挑了,看来手段又强了不少。”说罢不等徐柘回话,他的目光扫过雾隐山众人,然后继续说了起来。“他们倒是没有藏私,该给的都给了。不过你可没怎么用心,精力都花在了自己身上。难怪你与这小子为伍,又闹出了这么多事,看来是预感到他们要动手了。”“哦?不用他们动手,你快死了。”吴忧又补了一句。“是,我快死了。”徐柘淡然承认,却在天下修士心中掀起轩然大波。“柘圣快死了?”“这怎么可能,我瞧他的模样,比我师父还要硬朗,我师父至少还能再活四百年!”“是啊!柘圣修为登峰造极,岂会这么容易死去。”死亡离这些年轻人还远,所谓的大限在他们看来更是缥缈之物。说起徐柘会死,他们比雾隐山的弟子更加激动。“所以你这次来,并不是为了看看我这个破败之地,而是想寻一条活路?”吴忧上前两步,站在了挚启不远处。“活路我已经找到了,这次来是想多添几分胜算。”“活路?”吴忧讥讽一笑。“那是一条死路!”“集结天下宗门,还有了他相助,仍然是一条死路?”徐柘不甘心。“就是因为他,你才必死!”吴忧拍了拍挚启的肩膀,他才知道二人口中的“他”指的是自己。“为何?”“你根本不知道这小子对他们有多重要。你阳奉阴违,不遵指令,甚至光明正大与其为敌,他们都可以不计较。可算计到他头上,还想拉着他与之对立,简直就是自寻死路!”“那袁建呢?”徐柘提起了这个名字,吴忧的脸顿时冷了下来。沉吟了片刻之后,他才继续开口。“袁建是我朋友。而且在他离开之前,我都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可我最终还是付出了宗门尽毁、不死不活五百年的代价。”“道友就没想过搏一搏?”“从我认识到他们的真面目开始,这个想法就一直埋在心中。至于结果,你也看到了。”吴忧挥手扫过四周,一切过往已成云烟。“他们真的有那么强吗?”徐柘仍不死心,吴忧闻言也不反驳,而是将手边的枯枝举了起来。“你可知我这根桃枝从何而来?”“方才这位前辈说过,来自界山。”尽管不明白吴忧话中所指,徐柘还是应了一句。“准确的说是界山之巅。”“界山之巅?”徐柘面色大变。“道友到过界山之巅?”“是啊!我还偷瞄了一眼山另一边的风景。仅仅一眼,就让我下定决心要过去看看。”吴忧语气颇为唏嘘。“另一边有什么?”徐柘急切的问道。“一座城。”“还有呢?”徐柘呼吸都急促起来。“我只看了一眼,然后一根桃枝就飘到了我面前。”“这有什么关联?”徐柘疑惑道。,!“这根桃枝我是跪着接下的。以我当年的修为,连一根桃枝也接不下,而界山上有满山桃树。”“什么!”徐柘惊恐失声,满山修士尽皆色变。他们或许不懂吴忧所言,但见到从容莫测的柘圣如此失态,顿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你从未到过界山之巅,大抵也没见过那个人,不知道他实力有多恐怖。那可是念境啊!”吴忧说着转头看向偌寒涧一边。“或许你应该知道。当年袁建可是没少提起你这个弟弟。”“袁建的弟弟?”知晓袁建身份之人愕然,袁建来历不明,他们也从未听过他还有个弟弟。众人随着吴忧的目光望去,最终停在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身上。“袁冰?冰煞?”“他是袁建的弟弟?”“多谢圣主对兄长的照拂。”袁冰大方承认自己的身份,随后说起了吴忧口中的他。“当年我受他一掌,闭关修养百余年,仍未痊愈。”“你也见过他?”徐柘惊疑道。他没想到这个在修行界向来低调的偌寒涧之主,竟然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我既然与袁建是亲兄弟,自然是见过这些人的。”徐柘为这件事准备了许多年,也不止一次猜测过对手的恐怖,却始终抱有一丝侥幸。他本身是一个离念境只有一步之遥的顶尖高手,在他看来,这一步之遥算不上多大的差距。可听到吴忧和袁冰的描述之后他才明白,这一步便是天堑。“难道就只能认命?”徐柘低头呢喃了一句,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不过他到底有多强,我还是想翻过去看看!”这句话一出口,那个从容坚定的徐柘仿佛重新归来。吴忧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嘴角不经意的挂起淡淡笑意。“你能这样想,倒还有三分希望。”“吴道友自囚五百年,离大限已然不远,难道打算就这样认命?”恢复信心的徐柘,立马就找到了突破口。“能被他们选中之人,果然都不简单。”吴忧笑了起来。“我如今孤家寡人,又是将死之身,自然可以放手一搏。可你这些后辈,还有南朝诸多宗门一旦知道这是一条必死之路,是否还愿意陪你搏上一搏呢?”“必死之路?”还不等徐柘答话,人群就炸开了锅。“柘圣不是说那是一条长生之路吗?”“原来你没有告诉他们真相。”吴忧笑得更灿烂了。“这本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责任,若是成了,年轻人只管享受成果便是。现在的问题是,道友肯不肯同行?”“五百年的与世隔绝,我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认识这片天地。”吴忧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还有百年寿命,三十年巅峰。三十年之内,我一定会有所行动,还请道友早做决断。”“用不了这么久,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吴忧再次拍了拍挚启的肩膀。“我瞧他资质颇佳,你为何不帮着他们成就大事,说不定下一个念引就落到你头上了。”“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并不放心我,而且挚启也不是一个甘心受摆布之人。”“时也命也。你我曾经都有机会,可都没有等到。”吴忧长叹一声。“我会尽快答复你。”话到此处,徐柘此行的收获已经超出预期。尽管吴忧没有当场应下,可从当下的情况推测,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前后两代圣主达成一致,似乎也到了离开的时候。可就在众人准备转身之时,徐柘却突然跪了下来。“我还未得道之时,就听过前辈兼容并包、有教无类,造福天下修士的理念。这一跪,是为了当年的盛世,也是为造福我等这些晚辈的遗泽。”说罢徐柘躬身拜下,满山修士跪成一片,齐齐拜了下去。“拜见圣主!”吴忧目光扫过整个无忧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笑声穿透结界,冲出江面,回荡在整个太平州上空。:()花开泗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