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晦日,群雄入江。雾隐山坐镇后方,伏淩川和偌寒涧阵前开路,一众低阶修士也体验了一把在江底如履平地的感觉。挚启刚抵达了无忧城就被徐柘拉进了石塔之中,如今更是站在徐柘身侧与一众老前辈并立,引得各派修士不停侧目。挚启很不喜欢这种被众人注视的感觉,毕竟以往出现这种局面,都是他被天下宗门围攻之时。在经历了雾隐山顶挚启的死而复生之后,这些前辈们似乎认可了他的实力。尤其是不久前的抚州,有五位大修士接连死在他剑下。再加上柘圣执意将他留在身边,他身上又有此次无忧山之行至关重要的两块令牌,就算是和挚启有血海深仇的焚天宫、厝叶园也选择了听之任之。这里的多数人都见过无忧山开启的景象,所以当灵涡出现、无忧山若隐若现之时,只有那些年轻的修士低声惊呼。挚启不由得想起初见此景的自己。当时的他不过御境,表现还不如这些人,甚至在这里闹了不少笑话。如今三十年过去,山上一切都没变,可自己却仿佛已过了半生。三十年的探索,南朝修行界对无忧山的开启过程已经相当熟悉。只见几位水修走出人群,围在灵涡附近开始搭建阵法,以稳定几处尚在颤动的入口。紧接着大批修士有序的穿过灵涡,开始在山脚下布置休憩之地。不过半个时辰工夫,一座略显简陋的小营寨就出现在了大江底。各宗门安顿妥当之后,一批年轻的低阶修士开始上山探索。这是整个修行界默许之事。经过多年的搜寻之后,无忧山上下已经被翻了无数遍。除了一直被阵法封锁的山顶之外,根本没有任何遗漏。让这些初来的修士打头阵,除了让他们见识昔日圣地的风采之外,也是让其有种同行的参与感。雾隐山的驻地被围在了最中央,有资格拜见柘圣的宗门老祖,都聚在了营帐之外。此刻营帐之内,正在进行破阵前最后的商议。“柘圣前辈,不知雾隐山可有了破阵良策?”焚天宫作为太平州之主,又曾经因为无忧山折损了一位命境,对此间事最为上心。“无忧殿的这个兽神大阵让各门各派吃了不少亏,需得仔细筹谋才对。”相较焚天宫,同样有大修士丧命的玄杳嵊则谨慎了许多。他们相信柘圣心中有了计较,但不想再出现什么意外。“只要有了钥匙,没有什么阵法是破不了的。”“钥匙?”众人目光齐齐转向挚启。“柘圣前辈说的是五行令牌?”“水莲令十年前为挚启道友所得,土峰令相传也在其手中。金环令自从失于西山之后便彻底消失,至于火雀令和青剑令,至今踪迹全无。前辈可是要借助两块令牌强行破阵?”天枢的一番话令众人刮目相看。在他们印象中不理世事的玉阳剑阁,竟然也对五行令牌之事一清二楚。徐柘没有正面回答天枢的疑问,而是微微抬头望向帐外。“有位朋友来了。”十余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帐外,只见一身华贵打扮,神色激动的余斯正从远处缓缓走来。他不时会停下来驻足片刻,似乎是追忆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过往。余斯的一对异瞳引得所有人注目。这里的人到过临安的不多,去过观省楼的更少,至于见过他的,恐怕就只有和挚启相熟的几人。余斯望着无忧山高处,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才走进帐中。徐柘等人也不催促,直到他上前行礼,才亲自起身将其扶起,向大家介绍起来。“大家可能都不认识他。”徐柘的一番举动引起了众人的猜测。“这位临安城观省楼的余掌柜。”“掌柜?”“生意人?”“做生意的大修士?”余斯一一向各门派祖师行礼,直到绕至挚启跟前,才笑着起身站到他身旁。众人对于两人相识并不意外,他们只是想知道柘圣推出此人的用意。“他还有一个身份。”徐柘顿了顿,等待所有人的目光齐聚。“他曾经是无忧殿的阵院弟子。”“无忧殿的弟子!”一石激起千层浪,寂静的营帐内立马响起了杂乱的窃窃之声。这些有不少人经历过属于无忧殿的时代,他们很清楚当年走出去的圣地弟子,无一不是天资卓绝之辈。而且无忧殿兼容并包,丹阵器符均有研究,也从不拒绝别派门人前来交流,深得天下修士信服。同为圣地,便是如今雾隐山在修行界的声威,比起当年的无忧殿也要逊上一筹。后来无忧殿无故失踪,除了那些觊觎其众多瑰宝的贪婪之人外,也有不少真心感念他们恩情之人。可惜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尽管整个修行界挖地三尺,也未发现任何痕迹。毕竟没有邰笙等人无意撞见,谁也猜不到无忧殿的整个山门竟会被沉入大江底。当年也有不少人试图找寻残存的无忧殿弟子,可惜这些人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对宗门发生之事一无所得。,!二十年前五行令牌之说传播开来时,修行界又掀起了一波寻找无忧殿后人的热潮。可惜五百年沧海桑田,终是一无所获。如今突然冒出一个与昔日圣地相关之人,而且还是无忧殿的阵院弟子,一时间引来无数质疑。若不是这句话出自柘圣之口,他们恐怕早已一拥而上质问起来。“晚辈并非怀疑柘圣前辈的眼光,只是无忧殿距今已经五百年了,而这位道友看起来似乎不像是……”萧棱的话引来不少人暗暗点头。即便是当年无忧殿刚入门的弟子,也比帐中的多数人都年长,可余斯一身华贵公子的模样,的确有些不合常理。“诸位想必记得临安城的那座大阵。”徐柘一句话勾起不少人十五年前的回忆。当时他们还惊叹赵臾是从何处得了这套阵法,要是余斯身份属实,一切倒是都能解释得通。“正是余掌柜亲手布下。”眼见众人目光中还有疑虑,余斯也不想解释什么,径直掏出两块令牌握在手中,走到场中摊开在大家跟前。“这是……”“青剑令和火雀令!”“他真是无忧殿弟子!”惊呼声不绝于耳,心思缜密之人却默默颔首。有了这两块令牌,余斯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他们更担心的是雾隐山。从徐柘及几位脉主神情看来,雾隐山早就知道余斯的存在,也知道他手握两枚五行令牌。再加上由简潼手中送出的水莲令,自始至终就有大半令牌藏在临安。当初金环令现身玄杳嵊,土峰令传言落于挚启之手,雾隐山完全有机会凑齐五块令牌打开修行界三十年无可奈何的大阵,他们却为何一直无动于衷?袁冰与江漪交换了目光,厝叶则将头埋得很低,似乎不想让人看清他心里的想法。玄杳嵊二位则盯着两块令牌和五位脉主的眉间若有所思,唯有一些年轻人满脸兴奋,似乎已经看到了无忧殿开启的希望。“那我们岂不是有了四块令牌?”数十道目光从余斯转向挚启,挚启苦笑一声,将水莲令和土峰令也亮了出来。四块令牌凑在一起,不用解释也知道它们同源。不过在见到上面的图案之后,越来越多人打量起几位脉主额间的印记。“不知那金环令?”提起这个名字,众人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玄杳嵊。玄杳嵊在修行界名声颇佳,他们也相信南朝最大的木修宗门,不会为了藏起一块令牌牺牲一个大修士的性命,但玄杳嵊的确是最后接触到这块令牌之人。“那个……”挚启突然开口,拉回了所有人的目光。“金环令也在我这里。”“你!”玄杳嵊几人双目猛地一缩,其他在短暂的惊愕之后欢呼雀跃。五行令牌聚齐,无忧殿这次定将彻底开启。“这令牌你从何处得来的?”韩染猛地冲过来握住挚启的手,语气冷厉的问道。尽管她心中知道当年之事与挚启无关,但如今宗主的责任在肩,他不得不做些什么。榆婧也跟了上来,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后面的两位长辈则淡定许多,他们更多的注意力是在徐柘身上。众人这才想起金环令与玄杳嵊之间的纠葛,轻咦了几声之后便不再作声。毕竟玄杳嵊与挚启交好之事人尽皆知,若是因此生出龃龉,也是许多人愿意看到的。“这块令牌得自界山。”“界山?”在又一阵惊呼声中,韩染的声音脱颖而出。“所以当年之事,是他们做的?”韩染转身望向身后两位师长,见他们似乎并不惊讶,在回头看着挚启的目光已经柔和了许多。心细的榆婧发现了师父的神情变化,顿时明白有很多事她这个宗主也并不清楚。她意识到自己不该多问,只要眼前人未与宗门反目,对于那些藏在深处的秘密,她也并不关心。“当年的事我并不清楚。”挚启摇了摇头。“不过这块令牌,最终的确落在了界山上。”“此时不急。”眼见韩染还要继续问,徐柘及时开口拦了下来。“韩宗主若想知道真相,日后上界山一问便知。当务之急,是要解开无忧殿的秘密。”“是啊,是啊!”徐柘的话引来无数应和。和玄杳嵊的仇怨相比,他们更关心在无忧山上能得到什么。“全凭柘圣前辈做主。”韩染退却,五行令牌集齐,如今剩下的就是开启这段埋藏了五百年的秘密。“若是无忧殿重见天日,那么这次江底之行便成了最后一次。既然如此,还是按你们以前的规矩来,先让年轻人折腾折腾。两日之后,共赴无忧山巅!”:()花开泗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