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整个冬天的萧瑟之后,三月的秦淮河上已经是一副江水初暖、群芳争春的热闹场面。画舫上的姑娘们穿戴着在略显单薄的衣裳,挥舞着手中的丝绢赶去江面上残存的寒意。渡船上的客人们也急不可待的冲向自己中意的去处,仿佛姑娘们的丝绢真的去寒留春了一般。挚启也站在一条渡船上,他本想先去三娘的飞燕阁打听些消息,但想到陈宁沦落的凄苦模样,和她站在一起时总有种莫名的悲戚,又不知该如何劝慰,颇有些不自在。他索性在岸边问得了栖凤楼的方向,随便挑了条船向画舫驶去。“好叫客人先知晓,栖凤楼是不接待生客的。”“哦?那该如何才能登船?”“需得先到一处名为‘双翎居’的画舫。”“那就去双翎居吧。”双翎居是被众多画舫围在深处的一艘老船,尽管船上的装饰鲜亮艳丽,但吃水处的斑驳很难让人忽略它的年纪。与其他画舫的歌酒喧哗相比,双翎居算得上秦淮河上的一处清静之地。为数不多的客人坐在窗边小酌,姑娘也只是默默的倒酒点茶,堂中还点着一炉檀香,幽幽升起的烟雾更舔几分清雅。挚启登上画舫等待了片刻,才有一位婢女模样的年轻女子上前来。浅浅一礼之后没有说话,而是领着他来到空桌旁坐下。不多时精美的酒菜上桌,婢女陪在一旁默默的服侍着,从头到尾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姑娘,我……”“公子不用多说,在此稍待即可。”说完女子便无视了挚启欲言又止的模样,低着头沉默不语,让挚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随着夜色渐浓,双翎居上又陆续上来了几个客人。他们也和挚启一般,被引导空座上一语不发,显然已经是熟客了。挚启注意到这些人多是些达官显贵,还夹杂着几实力不明的修行者,不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忧色,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弯月西斜之时,桌上的菜肴已经因为回返的寒气渐渐冷了下来,大家都没有吃,一旁的服侍之人也没有换的意思。船中人似乎都心中有事,酒喝得极快,茶也喝得很快。待到一壶酒、一盏茶下肚,他们也没有继续的意思,而是枯坐着默默等待。终于等到最后一人将茶、酒饮尽,“吱呀”的开门声响起,所有人应声抬头望向源处,共同迎接两个年轻的人影慢慢靠近。“让诸位久等了。”“翎姑娘客气。”当两位衣着鲜亮,相貌相近的女子出现在堂中时,所有人都起身对她们恭敬的行礼。女子虽然也欠身还了一礼,但脸上的倨傲之色丝毫不曾收敛。待到众人都重新坐回位子上,才发现还有一人居然坐在桌前一动未动。“哪里来的小子,见着两位翎姑娘也敢如此无礼!”“有求于人还如此傲慢,怕是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吧。”为数不多的客人纷纷出声指责,粉面若琢的翎姓姐妹则是略带惊讶的看着挚启,脸上的笑意顿时浓了几分。“小弟弟,你怎么才来啊?”“你、你们是……”“你没看错,就是我们。挚启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分不清彼此的姐妹俩,整个人呆在了原地。自从四年前的生辰夜家中大火,挚启一路东行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母早年结识的那些好友们。而这两位芳华正茂的女子,正是挚启十岁生辰那天,随着那位艳丽妇人出现在挚家后院的双胞胎姐妹!“翎姑娘认识他?”看到三人熟络的模样,众人心中一沉,等待了多日的机会似乎正在渐渐离他们远去。片刻之后,翎家姐妹便开口证实了他们的猜想。“既然我们这位小弟来了,那今日的名额便没了,诸位请回吧。”“这……”几人有些不甘,可当看到姐妹俩笑吟吟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寒,起身行礼之后匆匆而去。几位婢女也纷纷退去,偌大的画舫厅堂就只剩下一男两女三人。“弟弟是不是有很多疑惑?不用着急,先介绍一下,我叫翎篁,这是我妹妹翎羽,你是挚启对吧?”“翎姑娘没记错,四年前……”“以前的事先不忙。之前我和妹妹打了个赌,赌的是自你出现在秦淮河起,会在多久之后来到双翎居。我猜的是两个月之内,可如今却已经过了半年了。害我输了赌约,你说该如何赔偿?”翎篁话语间故作娇嗔,让挚启觉得十分别扭。“我不知道两位因为我立了赌约。”说话间挚启意识到了不对劲。“从我刚踏足秦淮河上,你们就发现了我?”“是啊,我们还知道你经常去三娘的飞燕阁,与那个叫宁儿的歌女眉来眼去,莫不是看上她了?”起翎篁的娇嗔,翎羽的言语更直接些,话中更多了几分讥讽之意。“她只是一位旧识。”“初到建康城便有一位寄身风尘的旧识,看来这几年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艰辛嘛!”,!“好了妹妹,他毕竟是个少年郎,修为不凡还有副好皮囊,免不了惹些风流债的。”“哼!翎家姐妹的态度让挚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不过是四年前的一面之缘,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怎么如今看起来却像是被挚启始乱终弃的深闺怨妇一般。就算她们受父母之邀去过挚家,可以她们的年龄来看,如何也算不上父母的早年挚友吧。见着翎羽似乎还很生气的样子,挚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开口。“行了,你肯定不是为我们而来,也不取笑你了,随我们来吧。”翎篁领头进入船舱,向下走了一段挚启才发现舱中朝外开了个口,伸出一块宽大的木板搭在一艘巨大的画舫之上。从木板的另一头来到这艘画舫上层,才发现这里比起双翎居更加清幽,而且站在窗边可以俯瞰秦淮河上的所有船只。舫内的柱壁上雕刻着许多凰鸟的图案,沾了金粉显得栩栩如生。偌大的船厅中只摆了一张桌子,也不见婢女、姑娘们出来迎客,看起来与四周莺莺燕燕的众多画舫有些格格不入。翎篁与翎羽对这里十分熟络,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吃起了摆好的茶点。挚启绕着四周转了一圈,还停在窗边仔细瞧了瞧秦淮河的夜景,眼见依旧没有人出现,只得也坐在了姐妹俩身边。不多时,一位云髻高束,身着华贵罗衫的中年妇人缓缓走出,坐在了三人对面。她先是尝了一口桌上的茶点,然后皱着眉头擦了擦嘴,将未吃完的放到了一边。挚启呆呆的看着这位风韵十足的妇人,她正是两次出现在挚家,也是在飞燕阁中恍惚看见的身影。“你们两个丫头也是,知道果子味道不对,也不吩咐人换掉,还在这吃得津津有味!”妇人皱着眉头嗔怪了一句。“姑姑亲手做的可不多见,换了可就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吃到了。”“瞧给你们馋的,一会儿我多做点给你们带走便是。”姐妹俩的大快朵颐让妇人喜笑颜开。“你呢,不尝一尝?”她突然将话头转向挚启,让他愣了一下,随即也拿了一块吃了起来。果子酸软香糯,入口即化,难怪翎篁姐妹俩丝毫不顾及吃相的塞个不停。“味道怎么样?”“很好吃。”挚启由衷的赞叹了一句。“比起你娘亲做的呢?”“娘亲?”挚启拿着果子的手停在了嘴边。“娘亲做的是最好的。”:()花开泗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