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过大堂到柜台,在登上二楼来到客房前,他一直优雅的对每个人保持着笑容,这让挚启自叹不如。缪风将两人送到房间门口,还将不远处自己的住处指给了他们。在交代了一声有事可以随时找他之后,便在最恰当的时机退了出去。他对两人长途跋涉之苦的体谅,以及对进退的时机把控,让挚启都觉得与其相处起来极为舒适。挚启在自己的房间里稍微休整了片刻,宁樱便推门坐在了他身旁,她伏在桌案上逗弄这小灰,挚启却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你不会打算到建康城的第一天,就躲在屋子里修炼吧?”“数月跋涉,是辛苦了些,不如今天就好好睡一觉。”“哎呀,我不是这意思!”宁樱将小灰抓入怀中用力抚摸起来。“听小六说建康城晚上景色极美,尤其是秦淮河,是外乡人最爱的去处!那地方离客栈也不远,要不我们去瞧瞧?”“秦淮河?”挚启想起儿时读过的诗词中,又不少曾提及过这个地方。“是啊,外面天色刚暗下来,正是游河的好时候!”宁樱连拉带拽,将还在回忆中的挚启拖出了客房。正要走出客栈时,却碰到了同样要出门的缪风与几位同伴。四人问清了他们的打算,先是愣了片刻,然后齐声大笑起来。“温姑娘要游秦淮河?”缪风最先收敛了笑意。“你们不是也要去?莫非你们去得,我去不得?”“这个地方姑娘家去,不太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们不会与他串谋了吧?”宁樱指着刚回过神的挚启。“走吧走吧,好不容易来一次建康城,总不能白跑了!”秦淮河从建康城穿流而过,以东城与南城交界的这一段最为热闹。此时天色才刚暗下来,远远望去就能看见河上映照天际的灯火。夜色下的街道上依旧车马穿梭,行人如潮,大多是朝着与挚启六人同样的方向行去。车中人不可知,街上与他们同行之人,的确大多都是男人,偶尔有几个女子,也都是打扮得极为艳丽的妖娆妇人。宁樱稚气未脱的面孔行走在这些人中间,显得十分与众不同。几位妖娆的女子不时将目光投向这边,然后与身边的男子低声调笑着,让一向古灵精怪的宁樱心中也泛起了嘀咕,忍不住往挚启身边靠了靠。好在他们几人脚步极为,不多时便将这些人甩在身后。当宁樱再次抬头远望之时,映入眼帘的已经是灯火通明的秦淮河。风摇画舫雨含烟,情洒秦淮不夜天。挚启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诗词,在盛夏的晚风与夜雨之中,倒是十分应景。远处的江面上星罗棋布般的散落着不知多少艘画舫,灯火照耀下进出的男女们脸上都满是愉悦的笑意,在隔岸可闻的管弦唱和声中,将整座建康城的悲伤都揉碎进片片烛火,扶摇而上洒在高处漆黑的夜空里。不少画舫的弦边站着不少衣着艳丽,红妆娇媚的女子,对着岸边的男子挥舞着手中的丝绢。河边还有不少专用来渡运客人的小船,将欲登船之人带去他们心仪的画舫中。挚启与宁樱望着远处歌舞耳目闻、酒肉入口鼻的浮华景象,一时间竟然呆在了原地。“温兄弟,温姑娘,登船否?”缪风四人已经站在一条渡船上,轻车熟路的样子表明了他们是此间常客。挚启与宁樱虽然此时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已经到了此地,便也生出了探个究竟的想法。两人跳上渡船,缪风对着船夫点了点头,小船径直朝着江面上一座不太起眼的画舫划去。挚启注意到船夫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看起来瘦弱却将船划得很稳。他夜里仍带着斗笠,只能看见长长垂下的胡须。画舫上迎接六人的是一位脂粉颇重,衣着清凉的中年女子。尽管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妆容也遮不住的痕迹,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保留下来的卓越风姿。见着缪风带了不少人,她满面笑容的迎了过来。“哟!缪公子,这次还带了新客。”中年女子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掠过,在看到宁樱时却突然变了颜色。“缪公子,你是知道我们的规矩的,为何还带了女客?”“不过是一个初到建康,有些好奇的小姑娘而已,不会坏了事的。三娘心善,还望通融通融。”缪风一锭银钱递出,被唤做三娘的女子脸上的阴沉立马散去,满面笑容的拉着宁樱不停夸赞起来。常年穿梭在山野中的宁樱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满脸紧张的从三娘手中挣脱,跑到挚启身后躲了起来。想到一向喜欢惹事的她居然会有如此忐忑的时候,原本也有些紧张的挚启不禁莞尔。“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六人由三娘引路,来到舫船中的一处角落坐下,阵阵香风入鼻,不知所措的挚启只能调侃了宁樱一句来缓解紧张的情绪。不多时几位莺莺燕燕的年轻女子一拥而出,钻入了六人围坐的空隙中,笑着与缪风等人对饮了起来。,!他们看到怯生生的挚启,先是掩面轻笑;当见到挚启身后的宁樱时,身前的衣袖也遮不住他们的笑声。“公子登船听曲儿,怎还自己带了姑娘?”“她、她不是什么姑娘,她是我妹妹!”紧贴在身旁的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钻入口鼻,耳旁的轻语酥软沁心,再加上轻薄衣衫下依稀可见的大片雪白,从未与女子这般想处的挚启竟然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女子掩面而笑,为他斟了一杯酒,他急得一饮而尽想要缓解尴尬,却被呛得大声咳嗽不止,吸引了堂中许多酒客的目光。“温兄弟,既是消遣,大可以放松些。莫要太着急,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啊!”“对啊,天色还早,且多饮几杯才是。”“哈哈,这怕还是个雏儿吧!”同伴的一句话引来了满堂酒客的哄笑声,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初登船的少年郎了。美酒入口,佳人在侧,还有一位十分有趣的少年,此刻距离一个完美的盛夏雨夜,就只差一曲春江花月夜了。舫主没让大家多等,挚启又连饮了几杯之后,一位身穿素衣,面裹轻纱的女子从帘后走出,坐在堂中早已摆好的瑶琴旁弹了起来。南朝百年无战事,天下一片歌舞升平,这百年的文人口中少了金戈铁马、生离死别的铿锵激昂,词曲中多是些你侬我侬的情爱之事。落入这些画舫歌女的口中,纵然作曲者有万般百转千回,也少了几分情真意切。这位素衣歌女声音轻柔,曲调婉转,挚启虽然不懂曲中意味,但见着旁人沉醉的神情,应该是唱得极好的。可这首讲述彼此心仪的男女分离的告别之词,从她口中娓娓唱来,挚启却听出了一股家破人亡的凄凉感。:()花开泗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