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窝进被子,看天色还不到天黑,这屋子得明天一早才会有人进来“捉奸”,到时必是一场硬仗。
可是,睡了一会儿她就觉得不太对劲,屋子里太冷了,银月当空,半夜她就冻醒了。
深秋寒凉,这屋子里给他们备的却是薄被。
司马婧的算盘也很清楚,床上的是被下了药的一男一女,颠鸾倒凤一场要么根本感觉不到冷,万一真的会冷……两个人会怎么御寒,正常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看来猛药还不够,司马婧还要弄这种下作手段给“捉奸在床”来个双保险。
周濛手脚冰凉,闷在自己被里打了个喷嚏,要不是牙根打颤,她恨不得问候司马婧千八百遍。
裴述倒是不冷,隔着两层被子,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朝外烘来的热度,男子和女子的体质终究是不同的,何况她身上有蛊,体质比一般女子更加寒凉。
可是她说什么也不可能蹭到裴述的被子里去,天下男人就算死光了,她也不想和他抱着睡。
地上倒是有几件外衣可以给自己盖上,但拂晓将至,说不准那些婆子什么时候会来,她不能去捡起来弄乱“罪证”。
裴述显然也醒着,他听到了喷嚏声,估计小姑娘是冻着了,其实他也可以隔着被子抱一抱她,可是,他没有助人为乐的想法。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就像他将计就计陪她演这出戏,看起来是帮忙,其实更是利用。
半个月前,她派人来跟他说有个不错的计划,他挺期待,毕竟她来洛阳快一年了还寸功未建,有行动是好事,可没想到她要做的是这么危险的事。
司马婧通过此番设计,一旦抓到了自己的堂妹和未婚夫的奸情,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事情若是闹得京都人尽皆知,朝廷就要给她将要和亲的乌孙国一个交待,那么,到时候周濛的这条小命,就是朝廷为了平息两国争端的那个交待。
而作为私通事件的另一位主角,虽然对他也有不利,但他可以推说是周濛勾引为自己开脱,何况还有他母亲替他周旋,司马婧的主要目标也不是他,所以被作为“交待”推出去的只会是周濛,所有的罪责都会扣在她的脑门子上。
她就像突然冲进京城这汪死水里的鲶鱼,她献祭一条小命来搅乱局势,他则伺机而动从中捞好处,他何乐而不为?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利用她了。
他突然偏过头,月光中,身边少女的眼睛圆登登、亮晶晶的,这么有生气的一个小姑娘,过几天说不定就成了一具灰白的尸体,还是有点可惜的吧。
九月十四日拂晓,洛阳城的大部分人都在沉睡,不知什么时候升起的大雾笼罩了全城。
近日建武帝闲来无事,去了城外皇家寺院庄严寺小住。
住持慧定大师正在禅房里陪着他讲经,待到辰时三刻,外头突然有内侍求见。皇帝这几日身体微恙,以为是内侍来催他进早膳,正要出声驱赶,方才说话的小内侍就退下了,传来裘安的声音。
“陛下,奴有要事求禀。”
裘安是他身边从小用到大的心腹宦官,平日里替皇帝在洛阳城中走动,王侯勋贵见他如见皇帝本人。他都说是“要事”了,小内侍们哪敢多嘴,全部退得老远候着。
建武帝眉头微皱,想起来了,这裘安不是一大早回城办事去了么?听说昨日是中山王最疼爱的那个小郡主的芳辰,出于对这位老皇叔的看重,他特意让裘安去给她送份贺礼。这能出什么事?
裘安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皇帝的回音,又求见了一遍,建武帝才幽幽说了声,“进。”
门扉拉开,慧定走出,裘安迈进,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门重新拉上。
“这么快就回来了?”
裘安凑上前来,脸色绷得异常地紧,额上还有汗珠。
“出什么事了?”建武帝觉出一丝不对,放下了拨弄佛珠的手,问道。
裘安用袖口擦擦额角,低声道,“禀陛下,南乡郡主那边……确实是出了点事……奴早上到王府的时候,恰好,清河公主也在……”
宗室小辈个个都有名号,多如牛毛,皇帝年近六旬,记性不比年轻人,常常想不起来谁是谁,可是,南乡郡主司马婧,这个皇帝肯定记得,是他让自己去送的生辰礼,至于清河公主么,裘安贴心地解释,“就是年初中山王献上来,要和亲乌孙国的那位……”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反正不管是什么名号,都是中山王那一脉的小辈就对了,姐妹在一起庆贺生辰能出什么事?
他又忽然想起来,清河公主……不就是那位么?记得那还是入秋之前那段日子,京城里流传着北燕留下的那个孽障和一个女子有私情的流言,那女子似乎就是这位要和亲的清河公主?不过,好在后来查明都是捕风捉影的事,这姑娘是不检点,但没闹大就好,不管怎么说,这是皇叔献上来的人,明年就要送出塞和亲,何必为这么个玩意拂了皇叔的脸面。
裘安正是了解皇帝的这份心思,才格外觉得开口艰难,皇帝抱恙,都躲来庄严寺休养了,实在不好再动大怒。
“……还有,呃,武安长公主之子裴述裴公子……他也在……”他眼皮子抬了抬。
平时皇帝一听这位外甥的名字就头疼,实在是风流浪荡,纨绔不堪,把这位和那位不检点的公主前后脚说起来,裘安只能故意这样暗示。
他果然看到皇帝的神色骤然阴沉了两分。
“说下去。”
“是。就是,奴刚到的时候,发现府上乱作一团,说是……昨日清河公主与裴公子都去了郡主的寿宴,喝多了就在府上歇了,一早两人被发现的时候,是躺在同一张榻上的,似乎是荒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