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失笑,“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周濛笑意转冷,神色凄然地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些年和柳烟的相处实在太过平常,就是如今仔细回忆,都想不起来细节的那种平常,而这些平常之中,究竟藏着多少她从未察觉到的深意?
两天后的拂晓,一行四人在安陆城以东的夏口城渡口登船。
若按水上距离来算,其实从江陵城出发比夏口更近,但因为梅三娘无法骑马,只能坐马车,马车实在缓慢,为了更快,也为了照顾梅三娘的身体,柳烟和周濛商定,不如就近从夏口登船,水上行走虽然远些,但轻缓舒适,也可以日夜兼程,所以这样算起来,比从江陵出发所需的时日还要短些。
冬日的江水湿寒,为了保证下船后的体力,梅三娘只能在船舱中烤火度日,船板上有石斌看着航线,早饭过后,周濛闲来无事,来到了船尾。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长江行船,但这是她离开故乡时心情最为复杂的一次。
——就连八岁时阿娘带她去龙城议亲那次,她都全程喜笑颜开着,没有一丝烦恼。
她站到了大船船尾的高处,长江沿岸的一座座城镇渐渐化作一个个或规则或不规则的方圆形状的城郭。
此刻的北境正战火连天、饿殍遍野,而眼前正渐渐远去的这片荆州故土,依然这样安宁富庶。
城里的百姓如一只只蚂蚁在沙盘中或快或慢地穿行,曾经的她,也是其中的一只小小蚂蚁,过着贫苦而忙碌的生活,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也有温饱的烦恼,也有对生活里未知灾难的恐惧,但她觉得自己还是称得上幸福,每一天夜里都能睡得极好,醒来就能看到从东方升起的朝阳。
“回不去了。”
耳畔传来一声女子的叹息。
周濛的目光仍不舍得从远去的江岸故土上移开。
柳烟又叹,“再也回不去了。”
“我看你洒脱得很,”周濛轻笑。
确实,寒凛的江风之中,柳烟的两叹,丝毫没有不舍,仿佛吐尽了她这些年胸中的郁气,扫清了心底的每一寸阴霾。
连前一刻还有无限感慨萦绕心头的周濛,此刻都能感受到她的轻快和自在。
“真好。”
柳烟又道,然后回望周濛,“现如今,洛阳的陛下年迈,皇后与太子相争,朝局诡变,若有朝一日天下大乱,神州之内将没有一处得以偏安,战火也迟早会烧到江南这片沃土,阿濛,死守方寸之地是没有用的。”
身后帆旗猎猎,狂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这些年周濛从未刻意关心过洛阳朝局,柳烟同她说这些,未免突兀,但她把这话听得十分清晰,一字一句都入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