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人就避开了照亮这张床的煤油灯,拉上了背后的被子?。
被留在身后的陈庚望也看不进去了,看着背过?身去的妇人,转头手中的报纸一探就放到了长桌上,连同手里的煤油灯也一并?吹灭,这间屋子?再次恢复成方才?黑漆漆的模样,格外寂静。
猛然清闲下来的两人都不好?过?,宋慧娟夜里醒的次数更多了,一醒就是个把小时,闭着眼却睡不下,白天做活儿人也不犯困,身子?倒还好?,也觉不出累。
只是一进了夜里,人就清醒的很?,一点儿也睡不下,即便睡下了夜里也总得醒上几次。
陈庚望没从乡里的卫生院寻出个解决的法子?,又去了许大夫那儿,拿了几贴药回来,宋慧娟一问,他只道,“熬了先吃几天。”
没过?几天,陈庚望又重新提了药回来,宋慧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喝在嘴里是一样的苦。
宋慧娟原本已经定下来的心?又被他这接二连三的药吃得难受起来,夜里醒来的次数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缓解,折腾了两个来月,面对陈庚望再提回来的药宋慧娟便不肯接了,她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人老了觉就少。”
这话听得陈庚望一怔,他仔细想?了半天,却没搜寻出任何有关于此的记忆,上辈子?他忙着陈家沟的这些事分不出身,这妇人也忙着给俩儿子?带孩子?,俩人一个睡在里屋,另一个睡在堂屋的小圆木床上,夜里到底是如何,他早没印象了。
事实上,上辈子?宋慧娟并?没有这毛病,也许真是人老了,又或者是人闲下来了,这是宋慧娟给他的答案,也是给自己的。
去了乡里的卫生院,陈庚望也跑了五六个先生,宋慧娟这俩月喝的药比着前半辈子?喝的都多,没一个见效的,何况这些个先生也都说不出个道道来,宋慧娟索性就搁下了。
何况,又临着陈明?守的好?日子?,宋慧娟不愿意这几间屋子?里都是冲鼻子?的苦味儿,到时等人回来了难免会问起来,何必惹得几个孩子?在外头还不放心?,连陈明?宁宋慧娟也没说,只道是调理调理身子?,可也嘱咐她不许给几个大的讲,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老话儿,“娘就是调理调理,跟他们?说了回头又得折腾,娘也不好?喝药,又苦又涩的,还让他们?操心?,净是事了。”
陈明?宁听了直点头,“知了,知了。”
等陈明?守腊月里回来,家里连药渣子?都寻不见了,只是一眼还能看出来宋慧娟比着二月里走时又瘦了,陈明?守晚间挑水事便问,“这些日子?您歇着,我回来了您就别操心?了。”
站在灶台前添水的宋慧娟听见她这比闺女还贴心?的大儿便笑了,“操啥心?哩?外头你爹都请好?人了,我也就请你二婶他们?来给你和咏秋做几床被子?,早就忙完了,成天坐着闲的难受。”
“那您就跟二婶出去也听听戏,在家里也没个滋味儿,”陈明?守更明?白这种人猛然闲下来的难受,必须得找点事儿做消磨消磨时光。
“去了,”宋慧娟把装满水的暖瓶交到他手里,“姚路口?,关庙乡,还有新站,唱啥戏你二婶都叫着我哩。”
“那就成,”陈明?守把盆放到灶台上,“等几天雪化了我去看看姥爷去。”
“也成,”宋慧娟点点头,陈明?守是赶着漫天的大雪回来的,此刻院内的雪已经能盖住脚上的毛窝子?了,因着这场雪,陈明?宁这个星期也没回得来。
陈明?守一回来,宋慧娟就更不用操心?了,也果真,夜里宋慧娟虽然也醒,可熬不上那么久了,也就一会儿人就能睡下。
天,地?上堆着的雪才?渐渐消融,可一掺进泥土里,脚下的路就不好?走了,非要等到泥土再次变得僵硬,路上的人才?渐渐从屋里钻了出来,又聚集在了南边的那片空地?上。
陈明?宁放了小假,从学校跑了回来,便也央求着宋慧娟要跟着她大哥去大宋庄,“我好?长时间都没去了,今年中秋和十月一都没带我,再不去姥爷就该想?我了。”
这样的话也就陈明?宁能说得出口?,宋慧娟本来被她缠得有些烦,听见这话又忍不住笑,伸着指头点了点她,“去了可得赶紧回来。”
“我知,”陈明?宁见她娘松了口?,一松胳膊就要去寻她大哥,可生生被人拽住了手,“娘,你不是答应我了?”
“是答应你了,”宋慧娟见她直皱眉头,摇头,把箱子?里的那身早已做好?的衣裳包起来递给她,“把这身衣裳给你姥爷带过?去,这是新做的,教?他穿上试试。”
“成,”陈明?宁临走前又问一遍,“我真走了?没事了罢?”
站在灶屋前的宋慧娟直摆手,“去罢,啥事都没了。”
如此,陈明?宁才?坐上的她大哥推着的洋车子?,兄妹俩径直出了村口?,往前走到头拐进了关庙乡。
上半年过?了年,老宋头跟着宋浦为去了趟广海,住了三个月就住不下去了,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宋浦为拗不过?,只得把人送了回来。
宋浦华知道后,没过?两天又回来把人接去了南定,在那边也没住几天,这个夏天都没过?完就赶着八月十五回来了。
八月十五,宋慧娟知道消息过?去看他,老宋头正坐在门口?和一堆老头乘凉,摇着蒲扇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进了院宋慧娟才?问,“老三那儿住的咋了?”
当初从宋浦为那闹着要回来,只说是身上潮气大,痒的人睡不着,等回来宋慧娟一问,才?说了实话,在那边吃不惯也住不惯,二儿媳妇还是个小姑娘,脾性也直,住在一起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