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此时并没有人,杨母扣了扣半开的门,扬声问道:“可有人在家么?”刚扣了两下门,就听见外头一个声音问道:“请问婶子到我家来有什么事?”重见两人正瞅着里头,冷不防后面一声都吓了一跳,等到转过头去又是一楞,这几个小娘子都带着帷帽,看不清面貌,在乡下却是少见。“婶子?婶子?”旁人都没说话,唯独走在最前头的一个人,见他们只盯着看,便又唤了两声。“啊?”杨母突然被拉回心神,不禁老脸微红,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家带田生来谢小娘子”那个小娘子顿了顿,好似没明白过来,直到看见她身后面缩着头不肯出来的田生,才想起来前几日的事情,忙把杨母往屋里让,笑道:“我们姊妹几个也是路过,任谁看了也得救一把,哪里劳动婶子嫂子专门来跑一趟,快些进来坐。”一直到进了院子,几人才把帷帽都尽数摘了,杨母只觉晃眼,这才知道别人说的样貌生得好些,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最先说话的小姑娘明显是主人家,刚到了屋里,跟着的几人就开始忙前忙后,给他们整治茶水。这小娘子请杨母二人坐了上座,旁边的丫鬟立刻去倒了茶来,捧给杨母与周喜姐,又给田生拿了一盒子的果子,哄他在一边慢慢吃,这才坐下说话。杨母和袁嫂子刚开始还拘着,后来见这几个小娘子虽说生得好看,却很是平和,并没有那等高高在上的习气,倒像是在平常人家住惯了似的。杨母放松了一些,先正正经经谢了一遍,回头去叫田生:“快给恩人磕头!”田生答应一声跪在地上便要磕下去,那小娘子只摇头笑,避开到一边。没看见旁边的袁嫂子都要心疼死了吗?她眼下独居在此,可不想跟心眼小的人结仇。杨母忙道:“娘子莫要客气,他的命都是娘子救的,三个头又算得了什么!”袁嫂子一边拧了田生一把,让他赶紧起来,一边连声附和。这个小娘子却笑道:“婶子家里又送鸡又送布,我动一动手就多了几天的饭,这多一个头少一个头还计较些什么!”她笑意盈盈却格外坚持,杨母也只能作罢,心里却又添了几分愧疚。正经事说完了也不好就走,杨母便开始发愁该和这个读过书的娘子说些什么,总不好问人家为什么要住到这乡下地方来吧。她正在难为,小娘子早就看了出来,眼睛一眨就多了一个主意:“我倒是想问婶子一件事,我想在院子里头种些菜,不知道这个时节还能种些什么?”这却是问到了杨母等人的长处,当下底气大足,便跟她道:“小娘子若是想现在种,黄瓜、菘菜、萝卜、苋菜、韭菜都成,就看娘子爱吃些什么。”“婶子别总叫我小娘子,听着怪生的。”这小姑娘一笑,满面都是喜气盈盈的:“只叫我阿窈便是。婶子说的几样我都喜欢,婶子能不能再给我仔细说说?”杨母见她听得十分认真,没有半点敷衍,便也用心将撒种、浇水、施肥各样都给她说了一遍,袁嫂子见总有自己会这群小姑娘不会的,便也有意显摆,不时添些东西,妇人的交情都是聊出来的,等到他们要回去时,杨母已经一口一个“大侄女”的叫着了。“大侄女不用再留了,你大伯他们快下田了,得赶紧回去看看去,你要得闲了就抱着孩子来家里坐坐,别老闷着。”阿窈今日得的消息不少,一边答应了,一边送他们出了屋子,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们走得远了,方才关上院门转身回来进了左梢间。因为屋子阔朗,左梢间便拿一个浅雕溪山放舟图三扇屏风隔成了里外两间,阿窈刚刚应承了人半天,这下才算松快,就一头躺倒在上面,满足地伸了一个懒腰。“姑娘跟这些人说这么多做什么?”小琪愤愤不平,她眼见着袁嫂子各种脸色变幻,要不是顾谈礼交代过,在外面万事和气,她早就忍不住上去刺一顿了。既然不想来谢人,就不要上门便是,又没人逼着她,又没人非要贪这几只鸡几匹布的。“老爷说过的话,姑娘都记得,怎么就你不记得?”这丫鬟虽然是新来的,却一向稳重,只是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就着有些暗淡的光,一点一点地穿针。“秀禾,你怎么又在晚上动针啦?我说的话呀,小琪都记得,你偏就不记得!”阿窈这些日子不能时常出门,快要被闷坏了,只能在屋子里面折腾,过过嘴瘾。那丫鬟连眉毛也不曾动一下,只是四平八稳地道:“姑娘外面的衫子破了,我得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