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往日轿子马车来往不绝的大门口,现在却冷冷清清,只有几个门子坐在那里,无精打采地。杨岑也不多想,偷偷到他们背后,一下子跳出来大笑:“这还没到晌午,你们一个个就歇着了?小心我告诉你们大爷!”那几个门子本来愁眉苦脸里还带着点不平之气,没想到杨岑突然出来,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仿佛得了一个宝贝,大惊大喜。“三爷如今已经全好了?”“要是我们大爷知道了,不知道怎么欢喜呢!”几人也是常见杨岑的人,知道他平时并不摆架子,也都与他亲近,当下让人速去里面报信。几人围着杨岑说了半天,忽然有点伤感:“三爷果然是个实心的人,可算是患难见真情,这话再不错的。如今我们府里这情形,也只有三爷愿意来看看了。也不枉咱们大爷跟三爷真正好了一场。”杨岑本来正跟他们插科打诨,听到这句话,一时愣住了:“你们府里?你们府里怎么了?”门子也瞪大了眼睛:“怎么?三爷还不知道?”杨岑这下也笑不出来了,他四顾左右,这才发现大门似乎是匆匆改了一些,比往日窄了好多,他心里发沉,再出去看时,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上头挂着的牌子也不是往常黑中带金的“敕造成国公府”,而是简简单单两个字——谢府!!“这是怎么回事?”杨岑这回受的惊着实有些大。谢府这情形,分明不是寻常之事,而是,夺爵!若非犯了大罪,怎么敢有人夺谢家的爵位,何况他家里还尚了一位公主。杨岑还不及多说,就看之前进去传话的人回来了。小厮身后并不见谢长亭的身影,而是他的书童,看见杨岑时,眼圈霎时红了,感激里头还带着点羞愧:“我家大爷喝醉了,没法出来,请三爷跟我进去,也好劝劝我们这个爷。”要是别人,大约听见主人家喝醉就转身走了。但杨岑从来不管这个,抬脚就往里头走。谢长亭比他更不同,长公主的儿子,今上的亲外甥,从小万千宠爱集一身,从没受过半点委屈,很是有点狂生的性子。突如其来遭此大难,心里大概难见这个槛。杨岑以为自己已经做了足够的设想,但是见到亭子里头躺在地上,烂醉如泥的谢长亭,还是忍不住怒气直往脑门上冲。“大爷,大爷!”书童在谢长亭耳边喊,很是有点尴尬地瞟着杨岑:“杨三爷来了!”。谢长亭嘟嘟囔囔揪住他,把手里的酒壶往他眼前送:“谁来了,来,再喝一杯!”书童也不敢下大力气,只能半撑着谢长亭的重量,艰难地继续提醒他:“就是大爷的好兄弟,杨府的三爷!”“三爷三爷?三爷!哈!什么三爷?你还要不要喝?你不喝,我我干了!”谢长亭醉眼朦胧,一个人的影子晃晃荡荡重叠成三四个,他只当有一群人跟他拼酒,举着酒壶口齿不清,四面八方让了一圈,就仰头往自己口里倒,谁知道找不准角度,最后浇了自己一头一脸。杨岑跟他原像亲兄弟一般,此刻怒其不争,左右看看,从湖边现舀了一桶水,当头就向谢长亭身上浇了过去。谢长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冷水浇得湿透了,晃晃脑袋,似乎清醒一点,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提着一个水桶,大怒:“谁谁敢浇我?拿拿出去给我打板子!打打!”还没说完,又来了一桶冷水,咚地一声,木桶被砸在石头做的桌子上,又骨碌碌滚下来撞到了凳子。杨岑把木桶随手一扔,站在当地看着他冷笑:“你还是不是谢家的儿子?看看你这样子!连我都替你臊得慌!”谢长亭被湖上的风一吹,顿时透心凉,猛然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一下子醒了大半,这时才看到眼前已经站了半天的人,就是疯了一年多的好兄弟杨岑。“杨岑!杨三郎!你打我作甚!”他瞪大眼睛怒气腾腾看着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看了一圈,才哈哈大笑:“你小子好了?全好了?你小子可算是好了!”杨岑见他醉到这个份上,竟然还记得他的病,先前的怒气便消解了一半,冷哼一声:“我才好了,你就给我看这副德性?!”谢长亭这会儿低头看自己满身在地上睡的泥土,衣服皱皱巴巴,酒气熏天,网巾不知去了哪里,束发的冠子也歪了大半。石桌上杯盘狼藉,酒水横流,本来已经有好些日子不在乎的形象,忽然在这一刻有些愧残。谢长亭竟然难得红了脸,道:“你先坐一会儿,我换身衣服就过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