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琴最后从三楼下来的时候,手里捏着厚厚一沓验收票。这些从百货商店买的家具,另外给一笔钱,商店里就会叫三轮车给送到家里去。这验收票就是到时候家具送上门用来验收的。只看这验收票的厚度,就知道,绝对买了不少。她表情有些懊恼。“花了好多钱……”顾兆倒是没当回事:“都是不要票的家具,难得遇到一次,也是这次运气好,遇到了辛主任愿意告诉我们,要不然这些东西,都轮不到我们来挑。”百货商店的售货员有一个隐形的福利,就是对商店里的紧俏商品有所谓的“优先购买权”。其实说白了,就是每次有什么紧俏商品到商店,售货员们总是最先知道的。这些紧俏货不管是售货员们自己买,还是替家里亲戚朋友买,总归是比别人要快一步。等到紧俏货上货架的时候,数量大多都至少少了有三成。像这次这些家具也是一样。刚刚那个售货员还有意无意提到了一句:“这还只是第一批呢,革委会那边送来第二天就先来挑走了一批,据说后面还有几批,这些家具估计得在这里放十天半个月的,等革委会那边没有问题了,才能拉到楼下去。”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革委会是干什么的,他们都很清楚。顾兆是部队出身,不管是军队背景还是多年来训练的结果,都让他很难直接表明对革委会这种政治产物的态度。他对外的态度和言行举止都绝对中立,客观。但他心里是对革委会的某些行为有不满的。这些“抄来”的东西,很多都是真正的好东西,他们内部先挑选一批可太正常了。后面还有几批,说明这次被查抄牵连的不止一家。就算是没有顾兆他们来,过个十天半个月的,这些放在三楼仓库的二手家具能有一半流入二楼的家具区,那都属于是革委会和售货员们注意分寸了。顾兆虽然是军人,但并不是什么墨守成规的人。这些家具已然被送进了百货商店,那就是能正常买卖的商品。别人能买,他也能买。能花比平时更少的钱,还不要票,买到平时根本市场上不流通的上好家具,顾兆是真觉得值。姜琴其实也就是一下子花出去两百多,有些肉疼。但细想想,顾兆说的也是。顿时也觉得,虽然这次花了不少钱,但总体来说,还是挺值的。此时的两个人都没想到,很快,这些花出去的钱,就会以另一种方式又回到他们家里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来说,花钱好像也有惯性。反正姜琴是觉得,自己花出去两百多后,再多花几十也不是个事儿了。之前她还觉得买什么新衣服,实在是要穿新衣服,买几块布自己做就行。现在从三楼下来,顾兆说要去二楼右边看看的时候,她明知道右边是卖成衣的,也想都不想,就直接推着婴儿车过去。一拐过去,扑面而来就是一阵远比家具区紧凑好几倍的柜台。各个柜台之间满满当当都挤满了人。姜琴都惊呆了。刚刚他们上三楼之前,这二楼还没这么多人啊!还没等她问呢,不远处最大的一个柜台处,一个年轻力壮的售货员就从后边的仓库拖来一个小拖车。小拖车上几个硕大的纸箱。唯独在货柜前的一众人一见那些纸箱,瞬间更加激动,瞬间就跟蚂蚁搬家似的往前挤。几个售货员上前,一边抬起纸箱往货柜上倾倒,一边大声喊:“大家不要挤,今天的的确良数量很多,肯定够的啊,大家一个个来,不要挤。”话音未落,售货员的声音就已经被围堵的客人们的声音给盖住了。“给我拿两件小码的,白色的!”“这是我的!别跟我抢!”“这碎花的给我拿三件!大码的!”原来是来买的确良的。那就能理解了。现在买布买衣服都要补票,城里补票都是每个月定量的,不少家庭都恨不得是攒一年的补票才能给家里一两个人买一身衣服。早几年的时候,还流行过一种更生布。是用实在破烂不能穿的旧衣服回收加工做成的。更生布便宜,而且不需要布票,所以即便很不耐穿,也依然有许多人愿意买来做衣服穿。可见大部分普通人布票的紧缺。这个时候,出现一种布,不仅耐穿,好洗,易干,花样款式多样,还不用补票,就算价格比普通布要贵一些,谁又能忍住不买。顾兆看着都有些蠢蠢欲动,想给媳妇孩子多买几件。看着姜琴在原地不动,还以为她是挤不进去。“媳妇儿,我去给你买,你要什么花样的?”说着还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是很乐意去替姜琴抢衣服的。他乐意,姜琴可不乐意啊。,!她赶紧趁着顾兆还没动身之前拉住他:“不用,我不喜欢穿的确良。”她这话一出,边上一个正要越过他们去抢的确良的大妈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刚想说什么,看看姜琴和顾兆两个人身上的穿着打扮,又讪讪把话咽了回去,不理他们,人飞快消失在前面抢的确良的人堆里。然而她不说,顾兆也能看出大妈的意思。这年头,怎么会有人不爱穿的确良呢?只有买不起的!分明就是没钱在嘴硬。他其实也有些不信。主要是,的确良是现在最时新的面料了。饶是他再怎么不关注这些东西,在家属区耳濡目染,也难免对现在年轻人对的确良的追捧热情略知一二。顾兆:“不用省这点钱,不要布票,算起来,还是划算的。”他很认真地想要劝姜琴花钱。姜琴简直哭笑不得。“我真不喜欢,除了我前天穿那件衬衫,你还见我什么时候穿过的确良。”顾兆想了想。的确没有了。但他一直以为,这一来可能是因为在老家的那一个多月一直是冬天,她就算是有别的衬衫,也没法儿拿出来穿,来宁省又才两天,估摸着是其他衣服还没拿出来。二来可能也是因为之前买的的确良衣服少。泾阳县地方小,她又不喜欢出门,哪里来的机会去买的确良衣服穿呢。姜琴强行把他拉到另一个没多少人问津的柜台处。“我就喜欢穿细棉布和亚麻的,透气舒服,孩子们的皮肤嫩,细棉布才不刮他们皮肤。”要真细究起来,细棉布和亚麻布都不比的确良便宜,但一来,的确良是近些年流行起来的工业布,穿不烂还不易皱,做成衬衫穿挺括有面儿。二来,细棉布和亚麻布都要布票。平时买不到的确良的时候,细棉布柜台还有客人。这会儿,大家都去抢的确良了,导致细棉布柜台的售货员简直是无所事事。一见有客人来,又听姜琴这么说,当即笑着附和道:“这位同志有经验,这孩子皮肤嫩,穿不得的确良,来,同志,你摸摸这块布,新来的,花样好看,摸着还舒服。”售货员从柜台里拿出一匹布来,却不是现在细棉布常见的黑蓝灰等色调,而是浅浅的鹅黄色,叫人眼前一亮,摸起来还比寻常斜纹棉布要更加柔软。饶是姜琴本身对布料没什么了解的人也不免眼睛一亮。售货员哪里看不出来姜琴眼里的惊喜。自己推荐的商品被客人喜欢,售货员笑得更开了:“这可是今早才到的,是苏市第一棉纺织厂的新货,货源不多,分到咱们宁省的就更少了,满打满算就这几匹,卖完就没了。”谁不知道,这棉纺织品就数苏市的款式最新,质量最好。售货员问她:“同志,你看你要几尺,我给你裁。”姜琴算算,这给家里大人小孩各做至少两身替换穿的布料,给售货员说了个数字。这可算得上是今天的开门红了。售货员高高兴兴地裁布,用纸给包起来,给开了单子。裁完还特地给他们指:“从这边过去,有卖成衣的,也来了几件沪市的新货,好看着呢。”姜琴回头,和顾兆对视了一眼。顾淼:【来都来了,买!!!】成,买!最后走出百货商店的时候,不光是姜琴手里拿着一沓验收票,顾兆手里还拎着好些个袋子,里面衣服,布料,饼干糖果装得满满当当。就这些东西,现在不少人家去提亲都不见得能拿出来这么多。可想而知,他们走出百货商店的时候,回头率得有多高。也就是他们开了吉普车过来,那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路边,明晃晃地宣告着顾兆的身份,也让有些人有贼心没贼胆。但有些人不敢招惹顾兆他们,不代表他们不敢招惹别人啊。于是,顾兆刚把东西放到吉普车里,正准备上车呢,就听得前面拐角处一声尖叫传来。“救命!!有人抢东西!!”几乎是听到呼救声的同时,顾兆把车门锁上。“媳妇儿,你和孩子们待在车上别下来!”说完,人就直接循着呼救声的方向跑过去。姜琴和顾一宝坐在车里,紧张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另一边,顾兆刚跑到拐角处,就刚好撞见一个瘦小的男人怀里抱着什么冲出来。他身后,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瘫坐在地上,正在呼救。他想都没想,上前脚一绊,在瘦小男人摔出去的瞬间,飞快抢过他怀里的东西安稳放在地上。瘦小男人一时不防,却也反应很快,直接在地上一个打滚。回头看了地上的东西,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却还是在看到顾兆身板的时候,果断选择扭头就跑。只是他想跑,顾兆却不允许。他脚下飞快,向前跑了几步后,在还有一人多距离的时候就直接往前一个飞扑。,!“嗷!”瘦小男人一下就被顾兆飞扑倒地,还待要挣扎,一只扑腾的手就随着一声“咔哒”声,被扭到身后扣住,脸被死死按在地上。疼得瘦小男人脸都红了,冷汗密布。此时,他终于忍不住求饶:“同志同志!!我不跑了不跑了,你松松手,啊啊啊!疼!我的手!!”甚至于,在看到百货商店的保安过来的时候,瘦小男人简直跟看到救星一样。保安看到人被抓着了,也是松口气。把人接过去,赶紧跟顾兆道谢:“同志辛苦了。”顾兆摆摆手:“大家算是半个同行,应该的。”“同行?”保安看了看顾兆的体格,“同志是公安?”顾兆:“我是军人。”这话一出,边上另一个保安顿时开口:“诶,同志你也是军人?”他往边上退了一步,把身后刚才被抢的女同志让了出来,“这位同志也说自己是军属,你们……认识吗?”说话间,保安还让一直低着头的女同志抬起头来。其实哪里需要抬起头来。顾兆就刚才看到这个女同志穿的衣服,就已经大概猜出来是谁了。对上保安的疑问,他点点头:“这是我一个战友的爱人。”也不用保安再说什么了,顾兆直接主动开口:“何同志,我开车来的,要不一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回葫芦岛吧,我爱人和孩子也在车上。”被抢的人,正是何婉晴。她此时怀里紧紧抱着收音机。满脸难堪。面对顾兆的邀请,她很想直接有骨气地拒绝,但刚刚被抢的一瞬间,那种恐慌和害怕,还围绕在她心头,让她始终说不出那句“不去”。好在,这时。百货商店的保安果断选择替她答应了下来。“这个好,你们刚好同路,车上还有军属,能安抚一下这位同志的情绪。”何婉晴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实打实是松了口气。:()随军住大院!躺平后全家听我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