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思片刻,慢声说道:“兹事体大,还须从长计议,再者朕已病愈,短时也不必再忧心此事。”
众人都低着头,李鄢又身患眼疾,他也没有掩饰太多,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楚王的身上,隐隐透着少许的柔情虽然含蓄幽微,但也已经是他这位薄情帝王所能流露得极致了。
历朝历代的储位之争都激烈残酷,十年前做这档子事的时候,他是没有丝毫犹豫的。
但不知为何,又长了十余岁,反倒迟疑了。
皇帝略微有些惆怅,这其间的道理他能不明白吗可若是真的循着规矩,也不能说是满意。
楚王即位,太子还能活;可如果是太子即位,三郎就只有死。
萧贵妃的手渐渐攥紧,什么意思这老东西怎么又开始犹豫了他真以为虚玄道长的那几颗金丹能救他的命,让他长命百岁不成
既然他不担心自己会病死,允了太子的代政又会如何!
她心底都是躁动的火焰,恨不得变成太子,亲自来与楚王这懦夫斗上一番,只可惜她是嫔妃,再多的智慧也发挥不了更大的作用。
更让萧贵妃愤懑的是雍王的沉默,她一直都知道,这些年他之所以愿意为太子提供奥援,其实都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要行制衡之术,又不能亲自出手,便须如雍王这般的能人来行转圜。
换言之,雍王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皇帝的意思就是雍王的意思。
李鄢再有主意,也总不会与皇帝的心愿逆着来。
毕竟他身患眼疾,是注定与皇位无缘的,想要荣华永驻,势必要与未来的储君交好。
皇帝也乐意传达自己的意思,来换取禁军的忠实。
这是一种沉默的、不似亲情却比亲情更牢靠的交易,也就是因此,皇帝才会放心地将禁军都交到李鄢的手里。
李鄢的语气果然缓了下来,他轻声说道:“好,那儿臣便先行告退。”
瞧瞧,那口吻多轻松,就像这些乱事跟他没一点关系似的。
萧贵妃有时是真的很恨自己的聪慧,她要是看得不这么明白,或许还能像萧婕妤那般蠢笨地幸福,偏生她看得透彻!
她强撑着,才没在李鄢离开后歪倒。
这最后的、最强大的助力也要离开了,等待着太子和萧氏的还能是什么
皇帝的病刚刚痊愈,年纪上来后他本就怠政得厉害,现今李鄢还朝,干脆将清徽殿的事尽数都交予他
昨日他只是将急务都草草过目大大小小的事积压经久,还有本就归他管的军务,诸多事宜堆在一处,连去东宫一趟的时间都难抽出。
李鄢思索片刻,令侍从给太子送去了一把旧伞。
伞骨是上好的楠竹,透亮青绿,虽已经老旧,但还是瞧着极精致。
他抚着玉扳指,俊美的面容透着几分残忍,嗓音冷如深雪:“他自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没多时侍从就送回一封潦草的信笺,字字句句都是泣血般的真情
李鄢听过一遍,便令人直接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