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因为哥哥的去世太突然,没有来得及告别而耿耿于怀。但今天才明白,其实哥哥在预感到不幸的时候,已经向这个世界做过告别了。他没有和她告别,他在最后一刻依然舍不得她。这不是遗憾,她不应该感到遗憾,这是哥哥和她之间,永远不会消失的牵绊。要勇敢,要自立,要好好生活。程恩恩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这一句话,眼泪决堤,不停地涌出来,但她的心里装满了温暖。她将信叠好,仔细收起,去卫生间洗脸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红肿的双眼。拿热毛巾敷了一会儿,略微消了些肿,但仍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从昨晚到现在,哭了太多,情绪的起伏总能体现在生理上,她的脸色差劲到像得了绝症,可眼睛里是有光彩的。她回房间找了一副墨镜,穿上外套,在玄关换鞋时看到柜子上搁着一串钥匙。是江与城留下来的。她看了一会儿,将钥匙拿起来,挂到墙上的鹿头铜制挂钩。然后戴上墨镜,打开门走了出去。开车到诚礼,在停车坪下了车,朝大厦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想了想,转身朝反方向走去。对面的那家咖啡厅有不太好的回忆,程恩恩不大想去,绕路到远一些的另一家。走到伯克利咖啡门口时,恰好从店里出来一人,程恩恩低着头上台阶,也没抬头,稍稍侧身,想要从一旁绕过去。错身的刹那,那人回头,叫了一声:“程恩恩?”程恩恩抬头。高致微微弯腰,盯着她看了一眼,唇角一勾:“还真的是你。”程恩恩的高三没念完,之后也从未和高中同学有过联系,不算失忆期间的那两次,她和高致已经阔别十年了。很久远的记忆了,相比其他已经记不起相貌的同学来说,程恩恩对他的印象还算深刻。——一个曾经追过自己的男同学,当年的七中校草。高致是个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有点叛逆,有点霸道,他可是真的做出过把程恩恩气哭,又在班会上高调道歉的事。但他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人,程恩恩后来也和他化干戈为玉帛,相处得很不错。只可惜那时她已经遇到了江与城,满心满眼,再看不到其他的人。她对高致并没有同学之外的情分,只是感情经历太贫乏,除了江与城,就只有过这一任追求者。猛地碰上,她莫名想起樊祁来。程恩恩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非要说职业的话,大约能算半个小说作者。她不图名不图利,只是兴趣使然,图个打发时间,但程礼扬从小给她立下的榜样在前,做事很少是“随便做做”,认真的习惯使得她对待每一篇故事都足够用心。——唯独《蜜恋之夏》这一本,是在她最恨江与城的时候,揣着满腔的悔恨和想要重来一次的心情写下的。樊祁的原型,是高致没错,圣诞节之前的一切,曾经真实地发生过;圣诞节之后,便都是虚构了。圣诞节,是她和江与城的纪念日。“给你名片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不会联系我。”程恩恩跑偏的思路被高致的声音拉回来。高致睨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怎么样,今天愿意和我说话吗?”程恩恩想起上回在电影院的乌龙,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她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江与城不让她理高致,她竟然还真的说出了“我不想和你说话”这种话。太没有同学情谊了。“那天不好意思。”程恩恩回头看了眼诚礼大厦的方向,“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喝杯咖啡吧。”“行啊。”高致重新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家咖啡厅有私密性较好的雅间,高致领着程恩恩走进去,要了两杯咖啡,另外给她点了甜品。遇到高致完全在意料之外,这几天情绪波动太大,程恩恩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面对面坐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句话说。反而是高致先开口。等送咖啡和甜品的店员离开,他靠在椅子上,看着程恩恩,语气有些高深莫测:“怎么一直戴着墨镜?”今天阳光不算强烈,进了室内还不摘墨镜,难免让人往不好的方向联想。尤其是,她和江与城最近的感情状况应该并不算和谐。“昨天没睡好,眼睛肿了。”程恩恩本就担心不太礼貌,闻言便把墨镜摘下了。“我没化妆,你别介意。”高致沉默片刻,开门见山道:“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句,你跟姓江的离婚了,对吗?”这话正正戳在人的心口上,但程恩恩是不擅长说谎的,捏着银色的勺子搅动咖啡,低头回答:“在办手续。”